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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失魂落魄地回到马车上。

瞧见她双眼红肿,整个人失了魂似的,老许担心道:“您没事儿吧?大夫如何说?”

几年前,程稚文让他前往淮县,问神医沈清的身体到底有什么问题,神医告诉他,沈清的身体几乎摸不到脉搏,这是命不久矣的征兆。

他当时不信,还把神医骂了一顿。

此时看到沈清从医院出来是这幅模样,不由得再次想起神医当初的断言。

马车调转车头,回朱家。

老许双手拉着缰绳,一边看着前路,一边安慰沈清:“朱小姐,这西医刚进来没多久,老喜欢抓人去开膛破肚,会把您的情况说得很糟糕,您可千万别相信他们胡说八道呀!”

车帘后,沈清双手护着腹部,满心绝望,泪流满面。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沈清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

她一直住在朱家,打算等出了月子,再带着孩子寻一处僻静的乡下地方生活。

也许她和孩子都会死于难产,那样就连乡下地方也不用找了,让老许他们把自己和孩子埋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前些日子,她听闻齐振恒已离开织造府,就任江浙巡抚,前往驻地绗州工作。

巡抚,是整个江浙地区的最高官员。

当初军需干粮案就发生在江州,如今身为巡抚的齐振恒,是完全有能力重查此案的。

沈清本想给齐振恒写信,让他再帮自己打听打听军需干粮的案子,可一想到上次何飞亲自送到他手上的信,他终究没回,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疏远自己,便打消了同他写信的念头。

她没有怪他,她知道自己的存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累人,已经害得程家家破人亡,不能再害了齐振恒。

沈清躺在躺椅上,双手习惯性护着高高隆起的孕肚,看向窗外。

立秋了,早晚已有些许的凉意,再过一个半月便是中秋了。

想到中秋,沈清便想起程稚文。

一想到他孤独地沉入窒息的深海,永不见天日,她就心疼得眼泪直流。

“三小姐,”丫鬟进门来通报,“有位姓齐的大人要找您。”

沈清抬手抹了抹泪:“你说谁要找我?”

“一位姓齐的大人。”

齐大人?

沈清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齐振恒。

方才才想起的人,不想就出现了。

她有点欣喜,按着后腰,费劲地站起身,丫鬟立刻上前来扶着她。

看到她硕大的孕肚,丫鬟每次都要吓一跳。

她在朱家也见过其他姨太太怀孕,但从未见过谁的肚子这么大,一个足有人家的两个大。

“齐大人在哪儿?”沈清急道,“快带我去见他!”

“齐大人在正厅,老爷已经过去了。”

沈清随丫鬟走出房门,看一眼守在门口的江深。

江深也看了她一眼,没有阻止。

沈清知道这肯定是程稚文授意的。

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来到正厅。

正厅门口站着好几个佩刀官兵,每个人都板着一张狠厉的脸,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级别的人物。

瞧见这阵仗,丫鬟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沈清站在门口往里瞧,就看到有位身穿藏蓝色锦鸡补子官服的男士,同朱民安站在正厅里说话。

锦鸡补服,二品官员。

是齐振恒。

沈清开心喊道:“大哥!”

齐振恒回头看了过来,看清楚她的脸,激动起身,迎了过来。

可刚走出几步,瞧见她的孕肚,震惊得站在原地。

沈清一手扶着丫鬟的手,一手按着后腰,朝他走去:“大哥,你终于来了!”

齐振恒回神,赶紧扶着她,将她扶到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

他俯身望着她:“我来了,我来接你回江州。”

说完这句话,他已是红了眼眶,落眸看着她高高隆起的孕肚,轻声问:“娃儿几个月了?”

沈清笑得一脸幸福:“八个月了。”

齐振恒敛了敛眼底的落寞,点了点头,笑道:“一会儿把东西收拾收拾,咱们今日就回江州。”

坐在一旁的朱民安听了,担心道:“齐大人,稚文弟将世宁托付给我朱家的时候说过——她是朝廷钦犯,在江州犯事儿,再回江州,恐怕不妥。”

齐振恒咬牙,站直了身子,看向朱民安的眼神,透着狠厉。

“混账!江州不过为江浙府下一个小小的县,我如今身为江浙总督,难道还解决不了江州一桩冤案?!”

他话刚落,站在门口的佩刀官兵立刻拔刀。

朱民安轻咳一声,不再多言。

沈清打断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大哥,我的案子解决了吗?我能回去了吗?”

齐振恒侧过脸看她,又恢复了一脸的温柔:“嗯,都解决了,大哥已为你沉冤昭雪!大哥今日就风风光光地将你接回江州!”

沈清含泪点头。

天知道她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她没有去问齐振恒是如何为自己昭雪的,过程已不再重要,如今只要她能回江州,能给孩子一个家,就够了,其他的事情,她不想管,也没力气去管。

肚子里的孩子分走了她太多的精力,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很多事情,她都管不动了。

她再也不是过去风风火火做生意的沈清……

“好了,我这就带清儿去收拾细软,”齐振恒从袖袋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朱民安,“这些时日,多谢你照顾清儿。”

朱民安没接,看着沈清:“我感激稚文弟做的一切,照顾他的家人,是我该做的。”

“清儿不是他的家人!清儿和他毫无关系!”齐振恒忽然变了脸色,“如果你胆敢对外泄露半句清儿的事,我拿你朱家是问!”

沈清对朱民安摇了摇头,暗示他不要和齐振恒起冲突。

他和程稚文都是革命党,而齐振恒是保皇派。

齐振恒今日穿了官服、带了大批官兵前来,就是打算朱家不放她走,就就地清算朱家。

这种情况下,朱家没必要跟他起冲突。

朱民安都懂,对她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介意。

齐振恒扶着沈清回房,江深何飞守在门口。

俩人看到齐振恒,朝他鞠了一躬:“齐大人。”

齐振恒冷眼瞧着俩人,没说什么,扶着沈清进屋去。

沈清简单收拾了几套换洗衣服:“走吧,没什么可收的。”

齐振恒点点头,接过她手上的细软提在手上。

俩人出了门,要离开院子,江深何飞沉默地跟上。

齐振恒发现了,转身看着他们:“清儿交给我,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就别跟着了。”

何飞没敢吭声。

江深恭敬道:“我们俩无处可去,想跟着沈老板回高家,继续当高家的小厮。”

齐振恒看着沈清:“清儿你看呢?”

沈清考虑半晌,说道:“那就跟着吧!”

虽然怨恨他们将蔡崇生的人放进院子,导致程稚文失踪出事,但转念一想,留着他们,也许将来还能有点用处。

他们应当知道蔡崇生的大本营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