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希音愣了一下,才笑着说:“我们当然是真夫妻,不然难道还是假夫妻吗——结婚证都领过了呀。”
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她知道丁一想要听的是什么。
她也知道丁一所表达的“真夫妻”是什么。
但那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好像还是太过沉重了。
常希音意识到,她还没有能力,给现在的丁一这样的承诺。
所以她只能用一个玩笑来替代。
常希音垂下眼睛,突然有点不敢与丁一四目相对。
她怕他的视线会是逼供、是严刑拷打。
她怕他会对自己刨根问底,逼迫她一定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自然,这是丁一做得出来的事情。
常希音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去承受他的强势和侵略性。
但奇怪的是,丁一沉默了半晌,都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许久许久。
久到常希音觉得,自己的半边身体要被夕阳晒得暖烘烘的、像一块冰被晒成了一滩水的时候。
丁一才小声对她说:“好。”
“我等你。”
他将脸贴在她的手掌上,像一只很乖巧的、很相信主人的幼犬。
他说:“我以前做过很多错事,所以我会对你说很多很多的对不起,把以前的全部都补齐,好不好?”
常希音精神有些恍惚地说“好”。
她突然有点害怕。
丁一强硬对待她的时候,她并没有很害怕。
她纵使会招架不住、会妥协,但她知道,她的精神还是独立的。
她的精神世界是一扇无法被蛮力撬动的大门。她将钥匙藏进了心脏的最深深深处。
无人能及的深处。
但是直到现在,常希音才很突然地意识到,原来她的心并非如此无坚不摧,牢不可破。
其实那只是一块冰。
如果你用锥子去凿它,只会玉石俱焚。
可是如果你用阳光去晒它……
它就会自己化开了。
常希音有点迷茫,有点恍惚,有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明白内心的那块冰。
因为这对于她来说,也是非常全新的体验。
所以她只能真的像冰雕一样,坐在原地,听着丁一对自己说话。
丁一对她说:“你很聪明,你猜得都对,你父亲是对我说了那些话。”
“我明明知道他只是在挑拨离间,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好奇怪。”
“我一向不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人。”
“可是为什么只有在碰到你的时候才会失控。”
“我早就想到的,你父亲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他其实并不希望你和我的关系有多么好。他反而就是希望我讨厌你,这样他才能够有机可乘。”
“可是他搞错了,我永远都不会讨厌你的。”
“是我还不够了解你,还不够相信你。你之所以不向你的父亲公开我们的婚事,也是因为……你想要保护我,保护这段关系……”
常希音并不知道,丁一原来是一个这么多话的人。
从前他的确会在喝醉酒的时候,一直碎碎念个不停。
但那是在酒精的驱使之下,酒精会放大一个人的情绪,会削弱一个人的理智。
可是现在,丁一应当是很清醒的。
现在是下午五点,他应该坐在办公室里,一丝不苟地处理公司的公务,回复下属的邮件,处理世界最尖端的科技问题,让自己的每分钟都能够制造金钱价值。
而不是跪在她的腿边。
用脸贴着她的手掌。
向她索取温情……还有爱。
这是不对的。
这是违犯丁一的人设的。
但它切实地发生了。
常希音突然觉得,到了这一步,她好像也不能再欺骗自己了。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又或者说,答案从来都昭然若揭,是她自己不肯面对。她要打败的敌人从来都不是丁一,而是她自己。
常希音低下头,想要问丁一:“你喜欢我吗?”
但不知为何,这句话脱口而出又变成了:“你想要公开吗?”
丁一有些迟疑地望着她,试探般地问道:“公开……我们的关系?”
常希音轻轻颔首。
“我想的。”他小声说。
常希音又问他:“那你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他有些困惑地望着她。
常希音就提醒他:“在那次发布会上。”
丁一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他甚至还花了几分钟回忆,才如梦初醒地说:“哦,那是公关部建议我的。他们说,不要给媒体透露太多的信息,我只要说出最关键的、最必要的。剩下的留给他们去猜,这段新闻才会得到更好的发酵。”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个原因,后来才会有大量的文章,猜测丁总的婚事。
但从一又始终将他的隐私保护得非常好,像是刻意地大布迷魂阵,来吊观众的胃口。
原来这些东西,都是他们早就想好的。
都是公关的策略。
常希音露出有些恍然的表情。
她说不上来,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很高兴的。
甚至可能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在为这件事而耿耿于怀。但是另一部分的她又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耿耿于怀。
所以她尽力地去压抑这种情绪,去压抑她面对真实的自己。
反而制造了更强的反效果。
这样说来,也是她咎由自取。
是她放任了他们之间产生误会。
丁一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望着常希音的脸,自然也不会放过那些哪怕最微小的表情。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迫不及待地望着她说:“你误会了吗?你在吃醋吗?你是不是不高兴?其实你也想公开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炸过来。
常希音都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该先回答哪一个才好。
最后她告诉自己,应该回答那个最遵从本心的答案,回答那个她最想要说出的答案。
于是她轻声说:“是,我在吃醋,我不高兴。”
几乎是话音刚落。
她就感到丁一站起身来,动作极为迅猛地抱住了她。
她像被一个大型犬给盯上了,扑个满怀,差点就人仰马翻。
但,只有这一次,她是不害怕的。
她没有那种危险的感觉。
因为她知道,她已经不再是猎物。
她是驯服了野兽的人。
她是得到了野兽的爱的人。
丁一紧紧地抱着她。
他用那种过分明亮的、过分热切的眼神注视着她。
然后,他吻了她。
唇瓣相触的那一刻,常希音心里唯一的想法是。
他们早就该这样做了。
她的人生,迄今为止,实在浪费了太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