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并没有让常希音的感觉好一点。
反而她的羞耻感更加重了。
她一身恶寒,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无计可施。
只能求他不要在街边做这种会让人误会的事。
“我们先走好不好……先回去。”常希音几乎已经是在哀求着对方。
丁一问她“去哪里”。
“去哪里都好。”常希音说,“回家好不好?”
丁一微微蹙眉,用一种有些苦恼的语气说:“可是我还没有下班。”
常希音连忙说:“那我陪你去公司好不好?”
丁一的眼睛亮了一些。
像捡到糖果的小朋友。
“你愿意陪我去公司吗?”他问她。
常希音说:“当然了。”
“那如果别人问我你是谁,我该怎么说呢?”
他用手抚过她的脸,将她方才因为挣扎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头发别回去。
很温柔的摩挲,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常希音说:“都可以,你想怎么说都可以。”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痛。
丁一轻轻地拧了她的脸颊一下。
他的眸色似乎也更深了一些,像个小小的黑洞,凝视着她。
于是常希音明白,丁一则是对她的答案不满意了。
她咬着牙说:“丁太太,让别人叫我丁太太好不好?”
丁一的神情似是愉悦了一些。
但他还是故作矜持,很明知故问地又问她:“真的吗?你愿意别人叫你丁太太吗?”
常希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了,我愿意。”
她在心里痛骂着丁一。
这还真是拿她当训狗一样的训呢?
多么下三滥的招数!
但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女人面对男人的时候,力量总是微弱的。这决定了她是被支配的一方。
所以此时此刻,无论丁一对她说什么,她都只能服从。
丁一看起来对常希音是很满意了。
她这句“我愿意”,就像是结婚誓词上的“我愿意”一样。
这种想象令他心情十分愉悦。
常希音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愉悦。
所以她趁热打铁地问他:“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丁一却是一副很困惑的样子问她:“为什么?你不喜欢待在这里吗?”
常希音:“……”
不是。
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啊。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待在这里!
“这里……人太多了,大庭广众之下,人来人往……谁都可能看到……”
她尽可能装得柔弱,装得低声下气,毕竟男人都要吃这一套。
丁一果然也吃这一套。
但他眨了眨眼,又对她说出一些令常希音觉得很无语的话。
“可是我下班的时候经过这里,经常看到有情侣在里面接吻。他们好像很开心,不在乎别人看自己。”
常希音:“……”
那些人玩刺激的,能跟他们比吗?!
你是不是脑子插根筋啊大哥?
“我在乎。”她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不喜欢让别人看。我们快走吧。”
丁一仿佛一副很遗憾的样子,再三向她确认“真的不喜欢吗”。
之后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
在解开她手腕上的领带时,他发现自己因为用力过猛,居然在她的手腕勒出了一道红痕。
娇嫩的皮肤,浅浅的一道勒痕,淡淡的肉粉色。
怎么看都很引人遐想。
丁一说:“好可怜。”
仿佛很含情脉脉地握着她的手腕,帮她按摩,问她疼不疼。
常希音只觉得毛骨悚然,却怎么也不能从他的掌中挣开。
“不疼。”她咬牙切齿地说。
-
常希音被丁一牵着手,一路走回了从一。
这条路并不长,步行几分钟就能到。
路上也没什么人在看他们。金融街上,人人都行色匆匆,健步如飞,只顾忙着自己的事情。
但常希音仍然有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
假如有哪位记者恰好经过,假如有哪个摄影机的镜头恰好对准了他们……
任何一个“假如”的结果都是致命的。
但丁一像是浑不在意,真当在散步了,信步闲庭地牵着她的手,饭后消失。
他甚至还用一种有些委屈巴巴的语气对她说:“以后不要再去那家饭馆了好不好。”
假如他真的是在驯养一个人的话。
这应当是其中的经典招数。
他用这种看似请求、看似有很大余地的语气跟她谈条件。
其实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常希音不能说“好”。
因为她一旦退了一步,就要无条件地退下去。
可是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丁一一厢情愿地捏造了她和路弛的罪名,一厢情愿地为她定罪,一厢情愿地逼她接受惩罚。
凭什么呢?
常希音不说话。
沉默是她无言的拒绝。
丁一大概也不想逼她太紧,就说:“那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去好不好。如果你实在想去,我陪你一起去。”
这个条件略有松动。
常希音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于是她斜他一眼说:“你陪我去,然后我再帮你结账?”
丁一也从中听出了松口的趋势。
他很高兴地说:“当然不是,怎么让你结账?都是我来买单,我的所有卡都是你的——”
哦。他竟然还说出了这种荒唐的、哄人的话。
真当她是三岁小女孩吗?
常希音嗤之以鼻,自然不会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不过,她又开始思考起另一个问题了。
刚才是形势太急,丁一又发作得太凶,她来不及反应,就被他逼得退无可退,被他吓到了。
但现在丁一冷静了一点,她也冷静了一点。
常希音就不得不注意到一件事。
那就是。
丁一的反应好像太过激了一点。
简直好像喝了假酒中了毒一样。
诚然,他之前是因为她和路弛的事情不高兴过。
但常希音也早就跟他解释过,还解释过不止一次。
他可以不高兴。
但没有必要不高兴到这种近乎于发疯的程度。
这并不像丁一。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刺激到了他。
那是什么呢?
在苦思冥想之际,常希音被丁一带进了从一的大楼。
-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地方还真是够气派的。
天花板高达几十层,光线剔透,犹如置身银白色的蜂巢,一仰头又像是能望见太空和银河。
不愧是从一的大楼。
真是够高级,够有品位,够有科技感。
但惊艳不过是短短一瞬,很快常希音就觉得不舒服了。
当然是因为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硬生生地将她变成了一种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常希音难以相信,丁一竟然真的是牵着她的手,就这么毫无心理障碍地走了进来。
这下好了,总裁驾到,谁敢不看他,谁又能忍住不看他身边的她。
所有人都在看她。
他们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好奇和兴奋。
虽然丁一治下甚严,这些人都训练有素,没有人敢拿手机出来拍照。
但是他们看她看得太夸张了。
扭着脖子看,瞪着眼睛看,扒在栏杆上看。
好像整个公司的人都倾巢出动过来偷看她。
饶是没人敢问一个字,那种视线的压迫感,也是非常强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人敢问丁一,“你身边的人是谁。”
“你为什么要牵着她的手来公司。”
其实想一想就知道了,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这是丁一的公司,丁一的地盘,谁还敢问这种问题,那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丁一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刚才问常希音那个问题,根本就只是在逗她,在欺负她。
而常希音一想到自己竟然真被他吓住了,吓得竟然说出了那种话,就羞耻得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而她却不可以。
她不仅不可以,还要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控制自己的肢体语言。
她要高傲地、面无表情地、脊背挺直地走进从一的大楼。
她要戴起一张冷漠而艳丽的面具。
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此刻她的心虚、难受和挣扎。
而这种伪装,在丁一和她走进电梯的那一刻,全部都松懈了。
常希音腿一软,差点就瘫倒在地上,好在还有背后冰冷的电梯墙壁支撑住她。
丁一想要过来扶她,常希音却往旁边挪了一步。
“不用。”她有些抵触地说,“你不要动不动就扶我,我自己能走,我又不是残疾人。”
丁一却是用一种有些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似笑非笑地。
片刻后薄唇轻启说:“我觉得我还是扶着你走好,不然我怕你待会儿会摔倒。”
常希音断然道:“不可能。”
丁一轻笑一声。
常希音想问她在笑什么。
但还不及再多话,恰好这时电梯门开了。
常希音为了证明自己,就动作很快地,先一步走了出来。
而丁一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绅士精神,似乎本来也没有要跟她抢的意思,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常希音脊背挺直,全副武装,还是像只骄傲的小天鹅,昂首挺胸地往外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她看见丁一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
对方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四步。
五步。
常希音看清了对方的脸。
她腿一软,差一点就摔了出去。
好在丁一就站在她身边,很及时地扶住了她。
他在常希音耳边轻笑一声,语气很温柔地说:“你看,我就说你要站不稳的吧。”
可是常希音却已经无暇再理他了。
她脑中翻江倒海,思绪万千。
一切的疑问都得到了解答。
困惑,恍然,愤怒。
原来。
原来……
为什么丁一见到她时的反应那么大。
为什么丁一刚才如此轻易地被激怒。
答案都在这里。
因为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正是常希音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