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希音拖着一副残破的身躯,完全进入了老生入定的状态里。
再望着游乐园其他的娱乐项目,她也已经提不起来任何兴致。
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已经散架了,完全组装不起来了。
她坐在那张长椅上,坐在丁一的西装上,本来预计只要坐五分钟就好。
谁知道五分钟过了又是五分钟,五分钟过了又是五分钟。
连她的坐姿都变了又变。
起先是老老实实地坐在长椅上。
后来她的背就垮了,挺不起来了。
再后来,她索性靠在了丁一的肩膀上。
平心而论,丁总的肩膀太坚硬,并不适合当人肉坐垫。
但他却是她此刻唯一的选择,没有别的办法了。
常希音喃喃道,半是哀求地:“我好累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可能是被“回家”这个词所取悦了。
也可能是被常希音如此小鸟依人的动作给取悦了。
丁一说:“可以。”
然后又说:“但你要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还去一个地方?
常希音奄奄一息地问道:“还去哪里啊。”
丁一说:“放心,不会让你累到的。”
他指了指她的头顶。
“我们就去那里坐一圈好不好。”
常希音从来没有觉得抬头的动作如此地令人疲惫过。
她十分艰难地抬起头。
顺着丁一的方向。
看到了那个熠熠生辉的大摩天轮。
-
摩天轮,常希音就不陌生了。
比如说,她曾经坐过泰晤士河畔的伦敦眼。
也坐过东京银座顶楼的大摩天轮。
还坐过香港大屿山的望海摩天轮。
而现在丁一邀她来坐这个小小游乐园里的摩天轮,那感觉就好像是吃遍了山珍海味的人,突然要品尝清粥小菜。
好在常希音并不是一个很挑食的人。
至少坐摩天轮只是坐在里面,并不需要任何体力。
所以她也欣然接受了。
不过在坐上摩天轮的时候,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就是丁一又想跟她坐在同一边。
但是一旦这样做,这个难以承重的小摩天轮就会不堪重负、失去平衡地摇晃起来。
常希音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说:“你想摔死我们吗。”
丁一说:“跟你死在摩天轮上也很浪漫。”
常希音:“……”
她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额头。
丁一说:“干什么。”
常希音:“怀疑你发烧开始说胡话了。”
丁一微微一笑。
到底是没再做坏事了,乖乖地坐在了另一边去。
摩天轮以一种非常均匀的速度上升。
丁一又问她:“想听音乐吗?”
常希音说:“这里可以放音乐?”
“刚才游乐园的负责人是这样告诉我的。”
常希音很放松地将双手摊在椅背上:“那就来点吧。”
丁一按了个按钮。
下一秒钟,玻璃包厢里猝然地响起了《今天你要嫁给我》的欢乐前奏。
常希音:?
常希音:!
常希音:……
只听了三秒钟,她就开始头痛了起来。
她咬牙切齿地望着丁一说:“你故意的?”
“我真的没有。”他又摆出那张很委屈的脸,“这是他们系统自带的,我只是点了播放而已。”
常希音信不了一点。
“这是儿童游乐园,难道还有人会在这里放这种歌?”她瞪他。
丁一却含着笑看着她说:“可是这里是摩天轮。”
“摩天轮又怎么了?”
“也许会有人在摩天轮里求婚。”丁一看着她的眼睛说,“这很浪漫,不是吗?”
摩天轮慢慢地升到了高处。
虽然郊区的夜晚看不到太过繁华的城市景观。
但一片寂静的黑暗,也别有风味。
它会让你觉得内心宁静下来。
静得好像这世界只剩下最后两个人。
他们升入高空,也沉入海底。
常希音察觉到此刻的气氛暗流涌动。
丁一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仿佛有许多的言外之意。
她说:“那很可惜,你没有机会了,我们已经结婚了。”
丁一说:“但我欠你一次求婚。”
他的语气是这样的认真。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婚姻并非儿戏,并非玩笑,并非无奈,并非一纸合约。
而只是两个相爱的男女,想要共度余生。
但常希音可能是太累了,累到无法再维系表面的体面和虚荣。
她语气淡淡地说:“算了吧,我们都知道这桩婚姻是怎样的,何必搞这些虚名。我也不需要你对我多做什么。”
丁一说:“我今天很开心,你确定现在要跟我说这些吗?”
常希音嗤笑一声:“你嫌我破坏气氛?”
他望着她的眼睛说:“不会。”
“我只是希望你能骗一骗我。”
常希音身体慢慢地后仰:“可是我太累了,累到不想再撒谎。”
丁一说:“那就不要撒谎,把这一切都变成真的,好不好?”
常希音想,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真的假不了。
假的也真不了。
他想暗示什么自欺欺人的话呢?
她皱眉望着他,似乎想要反驳,却连说话都嫌很累了。
这时摩天轮已经慢吞吞地升到了最高处。
即将开始下滑。
突然,或许是因为轨道老化,整个轿体晃了一下。
常希音听到了铁索摩擦时那不自然的声音。
她的身体仿佛失去平衡,难以自控地往前倾。
她实在有些慌了。
就在这时,还是丁一扶住了她。
他的手臂是这样的有力。
像只为她而生的锁链,能够牢牢地攀附着她。
他在她耳边说:“没事。”
“别怕。”
“我在。”
然后在常希音愣神的时候。
他吻了她的脸颊一下。
-
常希音头昏脑涨地想,这个吻实在是太轻,也太过纯洁了。
它更像是高中男生对自己暗恋对象,情窦初开的一吻。
它不应该发生于两个成年人之间。
更不应该发生于两个结了婚的成年人之间。
但偏偏,它就发生了。
在摩天轮的最高处。
丁一吻了常希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