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尽管常希音已经打定主意,要让丁一接受一些关于碰碰车的人生教训,现实总是比想象更骨感的。
主要也是因为,巧妇实在难为无米之炊啊!
其他车上都没有人,只有常希音一个人吭哧吭哧地四处撞着。
她咬紧牙关。
一边拧动着方向盘,一边在内心很无助地喊着:
臣妾实在是做不到啊!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都是一次非常特殊的碰碰车游戏。
所有的车都安静地停在原地。
只有那辆粉色的车,到处横冲直撞,呼啸着撞击向每一辆车。
饶是常希音从来没有玩过碰碰车,也知道这样的流程是不太正确的。
碰碰车应该是朋友们之间的游戏。
是撞击与躲闪的游戏,是配合与攻击的游戏。
朋友们坐在不同的车里,望着彼此的眼睛哈哈大笑,然后义无反顾地踩着离合器相撞。
但现在这个车场里太安静了,人也太少了。
没有欢声笑语。
没有躲闪。
只有常希音百无聊赖地撞向另一辆车。
她很快就觉得有点没意思了,毕竟只有两辆车撞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冲撞力才足够疼、足够有趣。
而现在呢?
不痛不痒,好像她只是在自娱自乐。
好没劲。
她打着方向盘的手慢了下来,变得有些懒洋洋地。
又转头对丁一说:“你看啊,碰碰车就是这么玩的,你学会了吗?”
丁一点头。
“这好像不是很难。”他用一种非常学术的语气说。
常希音眼睛一转,踩动刹车。
车慢吞吞地停在了半途中。
丁一问她:“怎么不开了。”
常希音说:“下车。”
她自认为十分帅气地摆出了一个命令的句式。
丁一却相当不配合,岿然不动地坐在原地。
常希音顿时又有些抓狂了。
不是,他就这么喜欢跟她挤在一起吗!
大哥!
可是碰碰车要一群人对着碰才有意思啊!
她指了指对面的车,语气有些无奈地说:“你坐对面去。”
“不要。”
“非要跟我挤一起?”
“嗯。”
常希音:“……”
“可是这样不好玩啊!”她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
接着转过头来,甚至跟丁一讲道理:“你刚才也说你知道这个游戏怎么玩了,它就是要两辆车对着撞才好玩……”
不是我们俩一定要挤在一辆车上。
不是一辆活车傻傻地撞其他“死”车。
丁一定定地看着她。
他微微拧眉,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觉得很好玩。”他说。
常希音嘲笑他:“你说了不算,我觉得很无聊,很没劲。”
他抿了抿唇,轻声问她:“那要怎样才算好玩?”
还是那种非常学术的语气。
常希音挠了挠头发:“就……刺激一点,有趣一点啊。”
丁一说:“我知道了。”
他身体微微一倾。
常希音大喜过望,以为他终于想开了,愿意去另一辆车上了。
谁知道丁一却是来抢她的方向盘的。
“卧槽大哥你这是危险驾驶啊————”
她甚至都来不及说完剩下的话。
因为丁一整个人都挤到了她这边来。
他的手包裹着她的手,强硬地掌住了方向盘。
他的脚也将她挤开,踩向离合器。
方才在常希音手中还半死不活的碰碰车,到了丁一这里——
突然就摇身一变,成了法拉利定制赛车。
以惊人的速度,四处狂撞不止。
“砰!”
“砰!”
“砰!”
碰碰车到处乱撞。
常希音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速度与激情。
假如没有安全带,她或许整个人都要直接从这狭窄的车里给飞出去。
她甚至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桌球。
以非常刁钻的角度,被撞进台球桌里。
她晕头转向,完全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只能被迫承受施加于自己的一切。
而丁一是那只精妙的手,也是那根修长的球棍。
他是运动员,是艺术家,是玩家,是操纵着她的人。
他让她猛然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乐趣——原来这才是碰碰车!这才是游乐园!
常希音所坐的小碰碰车被胡撞,乱撞,到处横冲直撞,像点了火的小行星。
撞别的车,撞墙,撞车场的围栏。
她觉得膝盖疼,脖子疼,脖子疼。
但是整个人都快乐得无以复加,不断发出兴奋的尖叫。
“好有意思!”
她高声喊道:“碰碰车好好玩!太刺激了!!!”
她的尖叫声灌满整个空旷的、半明半暗的赛车场。
突然,更为欢快的音乐声响了起来。
常希音被吓了一跳,又在这样狂轰滥炸的音乐里,被丁一操纵着车,直直撞向赛场的另一端——
“砰!”
“砰砰砰!!”
常希音一边兴奋地尖叫,一边转头问丁一:“音乐是怎么回事!!”
丁一心平气和地解释:“刚才忘记开了。”
她难掩惊诧地望着他。
不是吧,这么神?
一边开车,一边还记得去控制音乐?
算了。
人家是天才,当然能够一心二用。
常希音懒得再想,扭过头,沉浸于这项娱乐本身。
自然她也没有再去追究丁一一直故意将车往左边撞。
目的很简单,车身一倾斜,她就会大力地撞到他身上去。
她是如此快乐、又如此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怀里。
和他一起回到童年。
又踏入成人的极乐世界。
很久之后,当常希音再回忆起此时此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承认,那个夜晚她真的非常、非常的开心。
她一直是个枯燥、无味、缺乏创意的成年人。
她肩上有着太多责任。
她觉得很累,很需要发泄和释放。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能带她这样一个契机的人,竟然是丁一。
那个看起来最无趣、最讲究规则的人。
反而变成了最放飞、最不羁、最狂放大胆的男人。
或许这是一种隐喻。
她没有家庭,朋友也稀少。
丁一同样如此,甚至有可能更甚于她。
所以在这个游戏场上,他们只有彼此。
他们孤独地坐在同一辆车上。
很拥挤。
却多少还贪恋着彼此的温度。
他们是两个孤独的星球。
在碰撞到彼此的那一瞬间——
才会迸发出巨大的火花。
-
在常希音放肆的尖叫声之中,他们玩了一轮又一轮。
丁一的手始终很稳。
他的神情有多么平静,控制方向盘的手有多么稳定,撞向赛车的力度就有多么疯狂。
到最后喊停的还是常希音。
她其实累得几乎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是用极地、极地的声音说:“我不行了……我要停下来了……”
奇怪的是,明明游乐场的音乐声是如此之喧嚣。
丁一却第一时间听到了常希音的声音。
他几乎是立刻就停下了碰碰车。
车速很稳,非常棒的刹车技巧。
常希音在车上缓了好一会儿。
她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她根本站不稳了,眼前都冒着金星。
一定得扶着碰碰车的扶手,奄奄一息地、脱力一般地,才能从车上爬下来。
是真的、不带任何夸张的、毫无形象的“爬”。
万万没有想到,还是丁一扶住了她。
她一个乘客已经累成这种鬼样子,他作为出力更多的司机,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
手臂还是一如既往地有力,安稳,可靠。
他握着她的肩,扶着她到一旁去休息。
令常希音最为崩溃的是,大半夜的,都累成这样了,面对公园的椅子,丁一竟然还有心思挑剔它干不干净。
他拿出一张纸巾,似是要仔仔细细地将它擦一遍。
常希音:“……”
受不了了!
她作势要一屁股坐下去!
但此刻如此疲惫的她,动作在丁一眼中,就像是开了0.5倍速一样。
于是她刚刚要发力,就被丁一拦住了。
常希音说:“求求你让我坐下吧。”
丁一抿了抿唇说:“好吧。”
接着他就做了一件让常希音非常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垫在公园的椅子上。
常希音一看就知道,这件外套又报废了。
她有些同情地坐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丁一的西装向来都很昂贵,也或许是因为衣服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常希音坐下来,竟然真的有种意外的放松之感。
她将丁一没用上的纸巾抢过来,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喃喃说:“我嗓子都哑了……”
丁一就说:“我去买水。”
片刻之后,他带着两瓶娃哈哈回来了。
常希音:???
饶是她已经极度缺水了,还是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狠狠地瞪丁一一眼。
“你当我是小朋友?”她质问他。
丁一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说:“矿泉水卖完了。”
“那你给我买红牛啊。”
“……晚上喝红牛对身体不好。”
常希音斜他一眼:“你还懂养生啊?”
丁一不再说话了,只是服务非常周到地帮她拆开包装,插好吸管,甚至还像哄小孩一样,将娃哈哈递到了嘴边。
常希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喝了一口。
“好甜。”她很嫌弃地说。
但这口甜水灌进喉咙里,就润泽了她的干涸。
她不爱喝甜的,或许是因为她在儿童时期,就没有喝过太多的饮料。
这么说来,还真奇怪啊。
童年时不曾喝过的娃哈哈,反而现在有人要喂给她喝了。
虽然不太适应,但是常希音实在太渴了。
所以她还是将这一整瓶都喝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