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希音越来越饿了。
她感觉自己饥肠辘辘。
一想到从这里开车回家还要将近一个小时,就怀疑自己会先饿死在车上。
但她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和丁一一起慢吞吞地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骂他:怎么不走快点啊!
不是说这些成功人士都争分夺秒,走路走得飞快吗!
干嘛要这么慢吞吞地闲庭信步!
他们又回到了那条黑黢黢的巷子。
这条狭窄而曲折的路上自然是没有路灯的,只有头顶蜿蜒的月色,勉强地照着前方的路。
常希音走得磕磕绊绊,有几次都因为看不清路,差点平地摔。
好险还是丁一扶住了她。
明明他是走在前面的,可是却好像身后长了一双眼睛,总是能够及时掌控她的动向。
但一次两次还行,摔多了常希音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扪心自问,自己的平衡能力有这么差吗?
也没有吧?
一定是这条路太难走了。
这样想着,她又差点崴了一下。
丁一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臂。
“……谢谢。”常希音低着头,咬牙切齿地说。
她已经忘了这一晚上,自己对他说了多少个谢谢。
根本就数不清了。
丁一说:“我牵着你的手好不好?”
这听起来是句很有礼貌的请求。
但还不等常希音回话呢,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牢牢地握住了。
不仅被握住了,还是十指交扣,最缠绵的那种握法。
原来他根本没有在征求她的意见。
那还问毛线问啊?!
常希音以为这一路摔,加上饿,本来就很暴躁了,这时候相当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你怎么不干脆抱着我呢。”
这就是一句脱口而出的吐槽而已。
谁知道她刚一说完,丁一的脚步就停下了。
即使在夜色里,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睛有多么亮,像叼着肉的狗。
他目光灼灼、虎视眈眈地望着常希音。
仿佛很感兴趣地问:“真的可以吗?”
常希音:“……”
听话听音啊大哥。
这是句吐槽你听不懂啊!
“不。可。以。”她断然道。
她立刻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重重地捏了一下。
丁一自己还先委屈上了:“可是是你自己说的……”
常希音:“我太饿了,胡言乱语呢。”
“真的有这么饿吗?”他又仿佛很关切地问。
常希音就很夸大其词地说:“真的很饿,我都快昏迷了。”
丁一的脚步蓦地停住了。
“我知道这附近有个小吃店……”
常希音迫不及待地说:“那你还等什么!快带我去!”
她真的饿得快要失去理智了!
-
在常希音的认知里,丁一此人和“美食”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当然,作为身价过亿的科技新贵,他也会出入高级餐厅,吃人均五位数的法餐和日料,甚至是更贵的私人会所。
但在那种场合里,食物不过是点缀。
更重要的是财富、身价和信息的交换。
而常希音也并不觉得,丁一会对于品鉴美食有任何的兴趣爱好。
他似乎更像是一个机器人,只要吃机油就能饱了。
如果未来会产出吃一根就能管一个月的能量棒那种东西的话,相信丁总会是最为忠实的受众。
所以当丁一提出,要带她去附近的一家小吃店的时候,常希音实在非常惊讶。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不会又是AI告诉你的吧?”
丁一不置可否,含含糊糊地说了声“是”。
常希音又有点怀疑。
AI能懂什么美食。
丁一劝她:“AI懂大数据的。”
“那好吧。”常希音一想也有道理,就跟着他过去了。
这家小店距离主街并不远。
他们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看清楚那家店的模样,常希音的第一反应是:
这叫懂大数据?!
因为店里空空荡荡,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老板都坐在里面翘着脚抽烟,看起来闲得要死。
她的第二反应,则是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丁一。
AI或许懂大数据,但好像并不怎么懂自己的爸爸吗。
这家店,简单来说,就是那种最普通的苍蝇馆子。
桌子、椅子都是油腻腻的。
筷子碗也像是根本没洗干净的。
一进门,就闻到了店里一股空气不怎么流通的油烟味儿。
常希音做好了准备,要看到丁一洁癖发作时痛苦的表情。
却发现他神情很平静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手写菜单,就对老板说:“两碗炸酱面。”
常希音:“我都没看菜单你就帮我点了?”
“你不是饿了么。”丁一哄她,“炸酱面是这家店的招牌。”
“又是AI告诉你的?”
他很心安理得地“嗯”了一声,然后招呼常希音坐下。
常希音很好笑地看着丁一在自己面前挑选桌子。
因为无论他挑哪一张,都是一样的脏。
他似乎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工作,才终于说服自己坐下来。
然后就一直重复着擦桌子擦桌子擦桌子的机械行为,直到老板将面给端了上来。
……并且无论他怎么擦,其实桌子都是一样的脏。
老实说,这家店的面做得很一般,是那种平平无奇的家常味道。
只是常希音实在饿了,所以还是吃得很香。
但她埋头吃面的时候,顺便瞥了丁一一眼,却愣了一下。
她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接近于怀念的情绪。
非常复杂,很平和,又像是有些痛苦。
他很快察觉到她的视线,也问她:“怎么了?不够吗?”
“要不要再加一碗?”
常希音:“……”
“我不是猪。”她咬牙切齿地说。
这家店别的没有,就是分量够大。
碗大得能将她的脸给埋进去。
要不是她现在够饿,兴许连这一碗都吃不完的。
丁一看着她笑,说:“是吗?”
竟然是那种带着点怀疑的语气。
好像在故意逗她。
常希音明知道上套,还是对着他龇牙咧嘴。
想咬人。
没想到隔着桌子,丁一很突然地伸出手来,碰了碰她的唇角。
动作很轻。
这并不是一个吻。
常希音却觉得心口像被羽毛挠了一下。
有种微妙的,酸楚而酥麻的感觉。
她飞快地后退。
兴师问罪一样瞪他:“吃面就吃面,你干什么呢?”
丁一仿佛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对她笑笑说:“你嘴角沾到了。”
常希音“哦”了一声。
店主没事干,在一旁跟他们攀谈,带着点埋怨的语气说:“要不是你们来了,我这会儿就关门休息了。”
常希音心里好笑,有钱赚还不开心呢。
但是她也看出来了,这里的人和城里的不同,过得更自由更随性,比起赚钱,似乎更想要享受生活。
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
没什么不好。
她心里还记挂着孤儿院的事情,有心想要套点话。
没想到对方上钩上得非常容易,她一问,对方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原本店主虽然看着年轻,但这家店其实在这里已经开了许多年。
“之前都是我爸在开呢。”对方洋洋得意地说,“现在传给我了。”
接着又说,自己这家店常常有那些孩子们来光顾。
如果常希音来早几个小时,就能看到店里都是小毛孩儿的盛况了。
常希音不禁问:“他们哪来的钱呢?”
店主说:“嗐,小孩儿来吃我都给他们算得便宜点儿,他们也不容易……”
人还怪好的嘞。
常希音就恭维了对方几句。
店主叹了口气,又很欲言又止地说:“不过呢,还是比以前强多了。”
常希音说:“以前?”
店主望着她,见她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就煞有介事地压低了声音说:“就是,那家拳馆还开着的时候……”
又是拳馆。
常希音听到这两个字,就感到一种本能的压迫。
好像它是与前任院长、与那间禁闭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
但还不容她多问,丁一就很突然地将筷子搁到了桌上。
“啪”的一声。
他动作是有点太大了,而且大得很刻意。
放在平时,向来优雅的丁总是绝不会做出这样失礼的动作的。
“结账。”他对店主说。
店主说了声“好嘞”,就麻利地过来收拾碗筷算账。
店里只有他一个人忙前忙后,饶是常希音还想再问几句关于拳馆的事,也插不上嘴了。
她很是有些不舍地走出了面馆,一步三回头。
丁一问她:“不想走?”
常希音心事重重地:“不是,就是还有点事,我还想再问问他……”
丁一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地说:“不想走的话,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常希音问:“什么地方?”
他却又不答了,自顾自地拖着她的手腕,很有些粗暴地往外走。
她穿着廉价的拖鞋,步子有些踉跄,他竟然也毫无怜惜之意。
自从离开面馆,丁一的情绪好像就变差了。
路边晦暗的光线照着那张轮廓冷峻的脸,他仿佛戴上了一张冷冰冰的面具,像眼神都似冰锥一般,会扎得人很疼。
常希音极力地想要挣脱:“去哪里啊……你先说清楚再走……”
丁一却骤然地停在了脚步,指着对面说:“去那里。”
常希音顺着他的目光抬起头。
夜色深沉,她隐隐地见到了浮于夜色中的建筑物。
是一座摩天轮。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孩子们最爱的那座游乐园。
常希音说:“来这里干什么?”
丁一说:“你不是想要给孩子买门票、请他们进来玩吗,就当是提前过来考察一下吧。”
“那晚上考察也没用吧。”常希音无奈地说,“游乐园晚上又不开门的,我们白天再来好不好?”
她是哄小孩子的语气。
丁一却是那种脾气很坏的、顶难哄的小孩子。
他冷冷地说:“谁说不开门的。”
说着就将她拖进了游乐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