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希音吓了一跳,本能地要从丁一身上挣开。
谁知道他竟然不似从前那样用力抱住她。
她一挣,他就顺水推舟要松手。
常希音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像只脱线的风筝,突然地失去了支点,差点直愣愣地摔出去。
她吓得心跳骤停,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丁一才似满意地低笑一声,手又扶上她的腰。
常希音惊醒过来,明白对方只是要故意要拿捏自己,却也无计可施。
只能抬起头,似嗔非嗔地瞪他一眼。
丁一还很得寸进尺,故意在她耳边问她:“还跑不跑?”
常希音板着脸冷笑:“再多问一句,我踢死你。”
丁一说:“好啊,求之不得。”
他的手又意味深长,抚过她细瘦脚踝。
奇怪她的鞋子已经脏了,折了,深陷泥土里。
这双莲足却还是干干净净,玉生生,白嫩嫩。
常希音气得脸红。
这哪里是还有点洁癖的样子了。
丁一抱着一米七的常希音,竟然这么轻松,闲庭信步一般。
他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行走,轻车熟路。
常希音很快听到路的尽头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
他们要到闹市区了。
她面上一窘,又想跟丁一打商量:“放我下来好不好?”
这次也是吃到教训了。
语气虽软,双手却还紧紧地缠着他的脖子。像是生怕丁一一个不高兴,又将自己直接丢下。
丁一自然也有所察觉,微笑道:“你抱我这么紧,我怎么放你下来?”
常希音:“……”
罢了。
地上这么脏,她其实也不愿意光脚走。
万一踩到什么玻璃碎片之类的东西,划伤感染怎么办。
她心中一叹,竟然也懒得再抗拒。
只是将头埋进了丁一的臂弯里,不愿再露出脸。
两人走进闹市,终于听到街上传来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声音。
但与市中心相比,还是不能算得上很繁华。
常希音低着头,躲在丁一怀里,余光瞥见左手边就是个服装店。门口摆出来的摊位上,一排都是廉价的塑料凉鞋。
她也以为他要先给她买鞋,这样就不必再抱个拖油瓶在怀里。
就用气声指挥他:“左边左边。”
谁知道丁一仿佛充耳不闻,径自走到了右边一家餐馆。
常希音气急:“你干什么?”
丁一还是不理她,只是神色如常地问门口店员:“可不可以借洗手间用一下。”
店员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来人分明器宇轩昂,气度不凡,理论上是个贵客。
可是他怀里还抱着个不肯露脸的、光着脚的女人。
看起来形迹多少有些可疑。
他们会在洗手间里干什么?
他脑子里多少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念头。
正在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找借口时,就见老板走过来哈哈一笑,态度很大方地解围说:
“不好意思啊,洗手间坏了在修,不能用。不过厨房外面还有个洗手池能用,如果你们是要洗手的话……”
丁一说:“可以了。”
说罢就抱着常希音,径自往里走。
常希音两眼一黑。
合着他怀里抱着个人,十万火急,现在第一反应还是要洗手?
她从丁一怀里抬起头,看到他们站在后厨外的狭窄洗手池前。
瓷砖上都是黑腻腻的水垢。
空气里漂浮着油烟味。
眼前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面也不太干净,都是多年未清洁的污痕。
然而他们两人站在其中,竟然并不怎么违和。
因为他们身上也很脏。
常希音的裙子上还残留着有几个巨大的黑手印。
丁一急于洗手。
他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非常笨拙的、扭曲的、完全不方便的姿势,开始洗手。
哪怕已经这么不方便了。
他的洗手姿势与流程还是十分标准。
他洗了足足有三遍。
洗完自己的手还不够,又将常希音的手也捉了过来,半点不客气地跟着清洁了好几遍。
常希音觉得他的动作有些粗暴,低声喊着“疼”。
他总归是充耳不闻,只顾做自己的事。
常希音只好借机将手上的水都甩进他眼睛里。
隔着镜片,他有些无措地闭了闭眼,姿态青涩如少年。
常希音又开心了,咯咯咯地笑起来。
洗完了手,丁一却还没有打算离开。
他用手肘推了推眼镜,上下审视常希音。最后灼灼的目光,停在她裙子上的那几个显眼的黑手印上。
他很不满意地盯着她看,皱起眉。
看起来像是觉得她的裙子很碍眼,很想要撕碎。
常希音说:“你可别犯病了。”
丁一:“我病了吗?”
常希音反问他:“我很脏吗?”
他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只是上扬的弧度,又莫名看起来有些病态。
“不,你很干净。”丁一这样对常希音说。
他将她放在了餐厅的椅子上,转身出去,片刻之后,才拎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回来。
常希音一看就乐了。
像丁一这样的男人,高大,矜贵,身形挺拔,连西装都是高定的。
手上却提着一个最廉价、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黑色塑料袋。
这画面要有违和有多违和。
只有丁一自己好像浑然不觉。
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双人字拖,单膝跪在地上,帮常希音穿上。
常希音脚趾蜷在椅子上,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她本意是想要自己穿。
这种事没有必要麻烦丁一。
丁一却似乎是误解了她的意思。
他可能以为她觉得这双拖鞋太丑,不想穿。
“白色的。”他低声说,“不脏,很衬你。”
常希音心念一动。
目光闪了闪,也不躲了,心安理得将脚趾踩在他肩上,任他帮自己穿好。
她站起身,又问丁一:“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丁一说:“跟我来。”
他带着她在街道之中穿行。
迎面而来是各种各样的小商店。
菜市场,肉脯店,特产店……
五花八门的、鱼龙混杂的气味。
怎么看都不像是丁一会感兴趣的地方。
常希音更加好奇,四处张望。
丁一却终于停下脚步。
“到了。”他说。
常希音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书店?”她有些困惑地问。
丁一“嗯”了一声。
这是一个很安静的小书店。
狭窄的旧书店里空无一人。铺天盖地都是书。它们犹如黑洞里的牙齿,一排排一行行一列列,密集又野蛮地生长开来。
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形形色色的教辅资料,危言耸听的恐怖杂志……
常希音闻到一股奇特的味道。
新鲜的油墨香,旧书浓郁的古董气,淡淡的霉味里混杂着旧木头的沉香。
她有些好笑地看了丁一一眼,心想他干嘛要带自己来这种地方,她又不是高中女生。
却见丁一站在门口,微微蹙眉,似乎是有些为难的样子。
原来是地上也堆满了书,杂乱无章地。
他不该如何下脚。
换一个人,可能就肆无忌惮地将书当废纸垃圾一样踢开了。
丁一看起来却是这样为难的样子。
常希音心中一软,竟然觉得他的局促不安也有些可爱。
她见四下里无人,也不知道书店老板究竟在哪里,就弯下腰,将地上乱扔的几本书捡起来,撂到一边。
然后才抬头,很无奈地对丁一说:“进来吧。”
丁一说:“好久不来,这里比以前更乱了。”
常希音好笑地看着他:“你带我来看言情小说啊?”
她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本书,皱巴巴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了,封面一排粉色印刷体大字《霸道总裁与他的小逃妻》。
接着又拿起了一张报纸。
“——还是你要读自己的新闻?”
这是几天前的报纸了,纸页已经泛黄了,上面极尽夸张地写着“深扒科技新贵丁一与他身边八个女人的故事”。
常希音津津有味地念着标题,转头来问丁一:“哪八个女人?”
丁一深深凝视着她,反问:“你吃醋了?”
“我看起来像吃醋吗?”常希音笑眯眯地说,“吃瓜还差不多。”
丁一端详着她。
她的表情如此光风霁月,落落大方。
的确是没有任何的拈风吃醋的征兆。
他心中一黯,却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生气的立场。
只能深深望着她说:“没有八个人。”
“什么?”
“只有一个人。”丁一说,“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