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希音浑然不知,审讯室外,因为自己的一场假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哭得十分上头,演得不亦乐乎。
袁寻甚至都有些心疼了。
他开始在心里想,假如常洁媖也是她姐姐这样的温柔、美丽、楚楚可怜,而不是整天都摆个刁蛮的大小姐谱,整天都在抱怨、生气、拿自己当情绪的垃圾桶,或许自己也不会那么快厌烦了她。
他当然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想法。
这让他开始轻敌了。
他在自己根本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给自己挖了个坑,眼巴巴地跳了进去。
“别哭了。”袁寻拿起当初当男公关哄富婆客人的那套手段,十分温柔地对常希音说,“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不走了。”
常希音抬起头,用一双红红的眼睛望着他:“真的不走了?”
“我说到做到。”袁寻说,“你要问我什么?”
“我要问的就是……”常希音抽抽噎噎,吞吞吐吐地说。
袁寻耐心地看着她。
“那天晚上,我明明给你打过电话,你还记得吗?”
袁寻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我记得你的声音呀。”常希音说,“你一开口,我就想起来了,当时我打给你,说我找我妹妹,可是你说我打错了。”
袁寻的表情变了。他没说话,好像不敢相信常希音竟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常希音却不怕得罪他,很直接地问:“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话说到这份上,袁寻也不是个傻子。他死死地盯着她,方才的怜惜已经没有了,疑窦和愤怒渐生。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该走了。”
他还想跑。
他再一次站起身来,飞快地转过脸,背对着常希音。
常希音却不会给他退缩的机会。她要的就是一击必杀。
她平静地说:“警方已经核实过通话记录了。那个接我电话的人就是你。”
她在诈他。警方其实根本没有跟她沟通过相关的事宜。
可是她的语气如此笃定,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确定。
袁寻的背影僵住了。
“接电话的时间是x点x分,从监控录影来看,这是在你离开酒店的二十分钟以前。假如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在那个时间点,你应该喝了有安眠药的酒,还在昏睡之中。”
“可是你醒着。你不仅醒着,还非常清醒地向我撒了谎,说我打错了。”
“如果事实真是像你所说的那样,你被我妹妹下了药,她差点害死你,那你接到电话的第一反应,为什么不是求助,不是让我报警,而是——匆匆忙忙地挂断?”
“如果事实跟你说的不一样,你和我妹妹都喝了安眠药,那你醒了,她没醒,你却什么都不说,这算不算你知情不报,故意要害死她?”
“你们之间,到底是谁在谋杀谁?”
常希音蛰伏了这么久。
她装柔软、装生气、装哭,一直容忍着袁寻撒谎、胡言乱语,扮演一个最温驯、最包容的倾听者,都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一击必杀,让对方再也无力反驳。
她的语气一句比一句重,说的话一个字比一个字扎心。
袁寻站在原地,像被钉子钉住了身体。万箭穿心,他是一个漏洞百出的筛子,摇摇欲坠,整个人都丧失了斗志。
他声音有些发颤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我是被你那个电话吵醒的,我应该感谢你,假如不是你,我就会一直睡下去了……”
常希音“噗嗤”一声笑了。
“错漏百出。”她毫不留情面地说,“你还不说实话吗?”
“我、我听不懂……”
常希音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容我提醒你一句,现在在听着这段对话的,不止是你我,还有外面的刑警。我已经什么都搞清楚了,你不说,那就是我来替你说。你觉得你我之间,他们更爱听谁的解释?”
袁寻终于猛地转过身,恨恨地看着常希音:“所以你刚才都是在诈我?!”
“是啊,谁知道你这么傻白甜呢。”常希音笑眯眯地说,“你别忘了,我妹妹在我这里,可是翻过大跟头的。”
她眼尾都还是红的,笑起来却分外恣意,比桃花更艳,又分明有几分难以触碰的冷意。
袁寻望着她这副样子,浑身一震。
他的确一时竟然忘了,他和常洁媖之所以会沦落至此,是谁揭穿了他们,是谁将这一切捅到她父亲面前……
都是这个女人的手笔。
她在他这里一哭,他竟然就忘了,她其实是个这么高段位的玩家。
常希音见对方还在发怔,脸上笑意更深了。
“怎么样,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我劝你还是把握住这最后的机会,毕竟,我这张嘴……有时候可是没个把门的。”
她用手指在唇边勾了勾,以一种十分撩人的姿态。
明明没有化妆,最清汤寡水的素颜。
却莫名显得红唇冶艳,灼灼勾人。
其实她还是在诈他。
她根本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如果他不肯说,那她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她这样笃定,这样气定神闲,一副全局在握的样子。没人能看出来她的心虚。没人知道她其实根本什么筹码都没有,只是在进行一场豪赌。
袁寻颓然地拉开椅子,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用十分哭丧的语气说:
“够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