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希音很遗憾自己没办法拍照,无法记录下如此好笑的画面。
竟然有人像服毒一样吃下一颗草莓。
她在内心已经捧腹大笑,表面上却还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责备丁一:“你在干什么?”
丁一的表情有点嫌弃,慢吞吞地评价:“很难吃。”
常希音说:“那你还给我。”
“我吃过的你还要吗?”他看着她问。
可能是因为喝多了,丁一前额的头发垂了下来,微微地挡住眼睛。
比平时看起来更年轻,甚至气质有一点柔和,像个小孩子。
“不能浪费啊。”常希音鬼使神差地逗他。
她要伸手去拿杯子。
他们指尖几乎相触。
他的皮肤很白,好像吃过草莓的人,都会沾上水果的清甜和柔软。
犹豫的时候,路弛却抢先将冰淇淋夺了过来,丢进垃圾桶里:“算了二小姐,这样多不卫生,您要吃的话,我再去买一杯新的。”
丁一的脸色沉了几分。
“你的司机太多事了。”他对常希音说。
常希音心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不如你再打他一巴掌?
她试图用眼神来传达这个讯息。
丁一显然是没有看懂,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她只好十分惋惜地、装作很维护路弛的样子,语气亲昵地说:“不会啊,我正好喜欢话多一些的,比较活泼。”
丁一抿了抿唇,没什么表情地扫了路弛一眼,突然低声说:“所以他除了帮你开车,还要做什么呢。”
“哄你开心?还是?”
丁一朝她倾身过来。
他用很轻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每天跟你一起吃饭?”
他的呼吸也很甜,像是威士忌里掺杂着草莓和奶油的气息。
但是常希音像听到恶鬼的声音,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眸。
“你怎么知道?”她问他。
“声音小一点。”丁一平静地说,“你不想被他听到吧。”
“那你把话说清楚。”
“嘘。”
丁一轻轻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抬头看了她一眼。
夜店晦暗的灯光,将男人的脸分成明与暗的两半。
常希音心神震荡着,还是死死地盯着他。
他笑了笑:“你终于肯看我了。”
人却慢慢站直身体,与她拉开距离。
“时间到了。”男人一脸若无其事地说,“你该走了。”
常希音皱着眉,也从沙发上站起来。
正要往外走,突然衣角被人很轻地拉了一下。
路弛坐在原地,怯生生地仰头看着她。他不知道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只是从常希音的反应里,本能地感觉到不安。
“二小姐,您……一定要去吗?”他小声问。
常希音审视着对方的脸,满腹心事,无数个问题堆在一起,却没有在她脸上显示出一分一毫。
她柔声问对方:“怎么了?伤口还疼?”
路弛摇了摇头,语气紧张地说:“我是觉得您这样跟他走,不太安全,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常希音笑:“怎么会呢。”
路弛还是一脸担忧。
常希音:“不然你先回去吧,我帮你叫代驾。”
“我就在这里等您。”对方态度很坚决地说。
常希音无奈地说:“你受伤了,需要休息,再说……”
她故意弯下腰,在他耳边说:“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了你吗?”
路弛一怔,耳根后面都红了。
他静了片刻,才磕磕巴巴地,很小声地说道:“对、对不起二小姐,都怪我给您惹麻烦了……”
“没事的。”常希音哄他,“我心甘情愿。”
她内心一阵恶汗,同时却在目不转睛地关注着路弛的表情。
夜店红绿交错的顶灯,为青年的眼瞳染上一抹近乎妖异的颜色。
她的鱼好像上钩了。
-
丁一漠然地注视着他们。
相似的画面,他近来已经观看过很多遍。
用他的眼睛,或者是通过一方小小的手机屏幕。
或者只是在他的想象里。
但是再一次亲眼所见,他依然感到一种奇怪的、微妙的疼痛。好像他整个人浸到了水里,难以呼吸,还有刀子在剐着他的手腕。
可是他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以前他并不知道自己有自虐的倾向。
“说够了吗。”他问常希音,“你已经超时了。”
常希音迟疑地抬起头,匆匆说了句“马上来”,又低头温声安慰司机。
对方似乎还想要挽留她。
丁一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听到大脑里有一根弦崩断的声音。
男人径直走到常希音面前,用力拽着她的手腕,将她从卡座里拖了出来。
“你干什么——”常希音跌跌撞撞地被他拖着。
因他粗暴的动作,好像打翻了几个酒瓶。哐啷啷的作响。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的气息。
丁一背对着她说:“我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他向来是一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从来不在任何人身上浪费多余的时间。
但在常希音这里,他学会了等待。
他讨厌这种感觉。
常希音说:“你弄疼我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你手上有伤,你自己没看到吗?”
她也是被他握住了手,才感觉到一种湿湿黏黏的感觉。他的手背在流血。
可能是刚才的打斗里不小心擦伤的。
丁一终于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
男人身形高大,俯视着她,阴影完全将她覆盖住。
他握住她手腕的力度很大。
她又痛又烫,好像他的血是烧开的滚水,令她也沸腾起来。
常希音很无奈地说:“你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丁一说:“你帮我涂药。”
“那我回去拿……”
“不用。”
他还是按着她,动作很慢很慢地,用自己的伤口,去蹭她指腹上擦留的药膏。
像一个受伤的小动物在索性温情。
又好像她的皮肤,她的手指,都是被顶礼膜拜的神庙。
所以要一点点地触碰,一寸寸去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