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音乐声实在太嘈杂了,实习生没有听清楚对面的男人在说什么。
但他太英俊了。
她神情热切地注视着他微微开合的薄唇,身心都不自觉沉醉。
“丁总,不、不然,我也敬您一杯吧。”她鼓起勇气说。
她端起酒杯,手有点发抖。
被光线照着的酒液,折射出女孩儿眼底的钦慕。
丁一很平静地看着她。
“我讨厌喝酒。”他语气很淡地说。
Eileen愣了一下:“可、可是您刚才一直在自己喝酒……”
丁一又说:“你是来工作的,不是吗。”
他看了杨昊泽一眼,毫不留情面地说:“管好你表妹。我不喜欢她看我的眼神。”
Eileen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下一秒钟,像是被尖利的语言刺伤了,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丁一转身走下楼。
他嘴唇抿紧,后背挺直,背影看起来都十分冷峻。
Eileen低着头擦眼泪,手开始发颤。
“别哭啦。”杨昊泽一脸“早知会如此”的表情,将表妹揽在怀里。
“怎、怎么能这样啊……”女孩抽抽噎噎地说,“他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我只是想跟他喝杯酒而已,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
杨昊泽哄她说:“他这人就是这样的,对女孩子一点风度都没有。”
想了想又很笃定地说,“还有,他今天喝得太多了。”
-
常希音却没喝什么酒。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桌上那一排陌生男人送来的酒。
“这人没什么品味,是不是。”她对路弛说。
路弛不解地看着她。
常希音:“好像是按价钱从高到低排序,把第一页的酒全送过来了。”
路弛吞吞吐吐地说:“啊,是这样吗……”
他看起来是很稚气未脱的、完全不懂酒的表情。
其实很精准地挑中了那瓶最贵的威士忌,并且一边嘴上说着“不能喝”,一边小口小口地喝了小半瓶。
常希音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并没有打算戳破。
几杯酒下去,路弛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我每天看您坐在车后面,好像都很不开心。”他试探性地说。
常希音:“去相亲能有什么开心的呢。”
“我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要那么对您,一直逼着您去相亲。”路弛又说。
常希音:“那我该怎么办?”
“您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应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就跟常洁媖一样吗?”常希音用手肘托着脸,好像很漫不经心地说。
听到“常洁媖”三个字,对方低下头,转身假装要去倒酒,手却僵了一下。
她假装没有察觉,继续说:“哦,就是我妹妹——你见过她吗?”
路弛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常希音还是很轻松地说:“本来我也不太清楚她的事情,上次在一个派对见到她的朋友,才知道原来她一直瞒着爸爸在谈恋爱——啊,那天晚上你也在,你还记得吗?我喝多了,所以给你打电话,让你过去接我。”
她说到最后,语气里带着微醺的醉意,吃吃地笑了起来。
路弛却低着头,脖子上都沁出了冷汗,看起来更加紧张。
常希音:“要不要再喝一杯。”又问他,“你帮爸爸工作多久了?”
“……不到两个月。”路弛低声回答。
“这么短。”她用两只手指抵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说,“爸爸就把你派给我这里了啊。”
“其实。”路弛迟疑了片刻。
常希音耐心等待着。
路弛:“其实我是主动请求的。”
“嗯?”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郑重地说:“二小姐,其实自从第一次见到您,我就……”
他们的距离又变得很近。
常希音闻到他的呼吸,带着浓重的、污浊的酒气。
他脸色很白,额头上很多汗,面部肌肉也不太自然地小幅度抽动着。
她按住桌子的手一松,半杯鸡尾酒泼了出来,全泼到了裙摆上。
路弛“啊”了一声,要去碰她的裙子,常希音却先站起身。
“我去下洗手间。”
-
裙子湿漉漉地滴着水,常希音却没有管。
她直接躲进了无人的消防通道里,给陈之仪打电话。
“你那边好吵。”电话一接通,对方就很嫌弃地说,“不是说好了要找个人少有情调的酒吧吗?”
这里隔音效果实在不佳,隔着一堵封闭的门,夜店里喧闹轰头的电子乐,还是飘了进来。
“临时出了点状况。”常希音尽量含糊其辞地说,“就改成夜店了。”
“什么状况?”对方紧张地问。
常希音有些生硬地说:“没事,不影响。”
“那就好。”陈之仪松了口气。
常希音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并不打算向对方坦白,是因为在路边突然看到了丁一,她才临时改变了约定的地方。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那是鬼使神差的一个念头,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快速地向对方分享了今晚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刚才对司机的一系列试探。
陈之仪叹了口气:“看来他果然有问题啊。”
常希音说“是”。
“也是,长得这么帅,又年轻,怎么可能就做个普普通通的司机?”
其实她们已经查了路弛的底细,他的履历很干净,是正常的人事变更之后招进来的。
‘狐朋狗友’和酒吧里的人也并不认识他。
但在泳池派对那一夜,那个男公关认出了路弛——这就足够让人起疑心。
后来陈之仪再试图去联系男公关,对方却不见踪影,仿佛人间蒸发。
这就太巧了。
与其相信这是巧合,常希音更倾向于觉得,是路弛也有所察觉,担心身份暴露,才对人做了些什么。
那这样一来,他的背景越是干净,就越显得他在心虚。
所以她这段时间才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带他重新打卡姐姐去过的餐厅是假。
与他举止亲密也是假。
她真正的动机就是想弄明白,路弛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是常洁媖将他安排在了自己身边,还是他背后另有其人。
陈之仪说:“但我还是不明白,区区一个司机而已,你何必这么上心呢?”
常希音其实不太想说,跟对方兜了几句话的圈子。
陈之仪:“你不会真对小帅哥有点意思吧?”
常希音:“……”
她不是很情愿地说:“我姐姐就是出车祸死的。”
对面怔了一下,仿佛呼吸骤停。
片刻后陈之仪才有些艰涩地“哦”了一声。
当年的事故里,只有她姐姐死了。
司机虽然受了重伤,后来还是被救了回来。父亲赔了他一大笔钱,他和老婆回了老家。
去了哪里,受多重的伤,甚至于司机姓甚名谁,常希音查了很久都没找到。
也许路弛会是个突破口。
也可能……只是她想多了。
陈之仪委婉地劝她不要报太大的希望。
常希音“嗯”了一声:“我知道。”
无论如何,今夜是她的最好机会。
“我该回去了。”她看了一眼时间。
“行,保持联系。”陈之仪叮嘱她注意安全,才挂断电话。
常希音推开消防通道的门。
大铁门十分沉重,她需要用十成的力气才能推动。
好在中途有人帮她顶了一下。
她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谢谢”。
对方没说话。
她闻到他身上一身浓郁的酒气,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龙水香气。
这酒吧里倒是从来不缺醉汉。
常希音要与对方错身而过。
他却恰好也往左边走了一步。
视线所及,是松松垮垮的领口,衬衫扣子解开两颗。
皮肤很苍白,骨骼突出,跟吸血鬼一样。
她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到对方低声道:“不客气。”
低沉而矜贵的嗓音。
像是过电一样,常希音微微一颤,抬起头。
丁一站在她面前,身形高得似一堵墙,十分漠然地注视着她。
他又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你一个人?”他问她。
他说话的语气有点奇怪。
常希音反应了一秒钟,才明白对方的暗示。
“不然呢。”她错愕地笑了,“应该有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