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是秦阿姨的生日。
父亲叮嘱常希音:“往年你不在家来不了,今年好不容易赶上,可不能不来。”
常希音心知自己的工作多半就是被秦阿姨搅黄的,怎么也要找回场子,自然也含笑应了。
秦阿姨的生日没有在家里办,父亲为她租了一栋古董洋楼。
这栋楼有百年历史,平时被用作私人美术馆,新近因修缮而闭馆了几个月。
谁知道开张第一天不为慈善,反而是为了庆祝常夫人的三十七岁大寿,可见面子有多么大。
入夜之后,洋楼灯火通明,流光溢彩,像贵妇人金镶珠翠的耳坠,悬在浮动的夜色里。
常希音远远就听到喧闹声。
快门声,喊叫声。记者,粉丝,红毯,衣香鬓影的名流。
“怎么人这么多。”她在车里微微蹙眉。
前排的司机煞有介事地说:“夫人这回请了不少明星——对了大小姐,最近很火的那部爱情片您看了吗?男女主角今天好像都要来呢……”
对方的嗓音很陌生,也很好听,常希音不禁抬头看了一眼。
后视镜里是一双年轻且灵动的眼睛,像小鹿。
爸爸似乎换了个新司机。
“二小姐。”她说。
司机还在眉飞色舞地数着明星,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什么?”
“我是二小姐,不是大小姐。”常希音纠正他。
“噢,好的。”
常希音又像是随口问:“是谁让你这么叫我?”
“夫人让我这么叫的。”司机答道。
常希音若有所思地点头:“我有个姐姐,你不知道吗?”
对方很紧张地摇了摇头。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冷淡,司机的情绪不再那么高昂。
后视镜里一双浓密的眉毛耷拉下去,亮晶晶的双眼也黯淡几分。反而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常希音语气放缓了些:“你开到停车场吧,我从停车场上去。”
“那怎么行!”对方又睁大眼睛,“二小姐今天打扮得这么美,不走红毯也太可惜了吧。”
“美么。”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当然美了。”司机信誓旦旦。
常希音笑:“也是,打扮得这么美,不让秦阿姨看一看可惜了。”
车最后还是停在了红毯前,司机十分殷勤地帮她打开门。
常希音发现他不仅有一双黑亮的眼睛,个子也很高。如果在学校里,大概是会被很多女生要电话的那种校草长相。
“多谢。”她说。
“您、您别这么客气。”
她往前走了几步,他还跟在她后面。
“怎么了?”常希音回头。
他小声说:“老板说二小姐您身体还没好……”
“你是司机,还兼职保镖吗?”
对方不怎该如何回应,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可怜。
常希音有种在欺负小孩子的错觉,就摆了摆手,随他去了。
一走上红毯,热烈的快门声和聚光灯都围了过来。
长枪短炮。黑洞洞的镜头。热切的脸和呐喊。
她觉得好笑,一个富太太过生日,竟然真能将阵仗搞得像什么电影节一样。
“秦阿姨的品味还是一点没变,是不是?”她随口对身后的司机说。
对方眨了眨眼:“什么?”
“浮夸。”
司机不敢吭声了。
常希音穿着一条黑色的吊带裙,设计很经典,上世纪的款式。
下面搭的却是双平底的芭蕾鞋。很轻软,整个人舒展又挺拔。
似乎有人也将她当做什么是明星,摄像机追着她跑,喊她看镜头。甚至将司机误解成她的男伴。
常希音没怎么在意,继续往前走。
快门声越发热烈,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喧闹,肆无忌惮的尖叫声,裹挟着令人刺痛的闪光灯,直直地冲着她的眼睛杀过来——
她没留神,让人绊了一下。
年轻保安慌忙上前,有力的手臂搀扶住她。
再抬头时,常希音看清红毯尽头,人们在争相追逐的对象。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与他美丽的女伴,被无数镜头围堵着。
近半个月不见,她是大病一场,形容憔悴。
他倒是更加容光焕发。
丁一一身月白西装,衣冠楚楚,修长挺拔,站在人群正中。
普通人面对如此耀眼的闪光灯,多少有些局促。他却似闲庭信步,神情淡然。
身边的小司机不认识他,倒是认出了他臂弯里穿精致小礼服、花瓣一般年轻娇嫩的女孩。
“二小姐,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女演员梁程媛。”司机一脸兴奋地说,”我的天,她真人好漂亮啊!比电视上更漂亮!”
“不过好奇怪啊,这个男人是谁?不会是她男朋友吧?”
常希音没说话。
或许是快门声太吵,她的心跳声也被放大。
她想要让司机先松开自己,对方反而有所误解,将她手臂搀握得更紧。
好似有心灵感应,喧闹洪流里,高高在上的男人准确地转过头——
他们视线相撞。
镜片后的目光冷清而淡漠,如空山之月。全世界都安静下来。
丁一只看她一眼,就无动于衷地移开视线。
仿佛她只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他低下头,对身边的女伴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什么。
雪白的镁光灯里,阴影与光晕勾勒出一个微微含笑的轮廓。
女孩凝视他的目光亦难掩迷恋。她挽着他的手臂,高高踮起脚尖,要对他说什么只有他们能听见的悄悄话。
快门声更加热烈,几乎要淹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