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低声说:“你说什么都可以。”
“真的?”
“嗯。”
常希音又对他笑了。
不同于此前的任何一次,她笑得很真诚、很热忱。像盛放的花,吐露的蕊。
那个夜晚他们聊了很多。
起先常希音只想倾诉她对于父亲的不满。
但是后来话题越来越深。她也聊到了自己在美国求学的这些年,她的生活、她的家庭。
还有她一直不敢触及的东西。
“……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爸爸也不怎么回家,一直是姐姐和我相依为命。后来我被送去美国读高中,一个人在国外,真的很害怕,我每天都要和姐姐打电话,听到她的声音才能睡着。”
“可是有一天,电话打了很多遍都没有人接。我一整晚都没有睡。第二天早上,父亲接通了这个电话。”常希音慢慢地回忆着,“他告诉我,姐姐出了车祸,已经不在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看着丁一的神情罕见地透出一丝脆弱。
“你知道吗?十年了,我第一次跟人说这些事情。”
学习心理咨询的这些年,常希音早已习惯于扮演一个听众,扮演一个接纳情感的容器。
第一次有人这么认真地听她说话。
他们一直聊到天亮。
坐在城市的广场上,看不到日出,却可以看到天空一点点泛起柔和的鱼肚白。
巨大的液晶屏在晨雾里闪烁着光芒。
不远处的街道传来车水马龙的声音,整座城市都开始苏醒。
“谢谢你愿意听。”
常希音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
她微微倾身,碰了碰他的嘴唇。
这是一个很纯洁的吻。
他们鼻尖相抵。
常希音在丁一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她再一次俯身,想要继续加深这个吻。
丁一却往后撤了一步。
常希音怔了怔。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怎么了?”
他微微抿唇,没有说话。
常希音:“是我理解错了吗。”
她往旁边坐了一点,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以为你对我至少是有好感的。”
他整晚确实都没怎么说话,大多数时候都保持沉默。
但他看她的目光总是很专注,好似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很重要。
他应该……也有点喜欢她吧?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问她:“你呢,你对我也有好感吗。”
常希音笑了一下:“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为什么。”他低声问她。声音里有种晨雾般疏离的质感。
“为什么……”常希音想了想才说,“因为你不是爸爸安排的人,你和他们也都不一样。”
也因为她现在很寂寞,很需要一个人。
而他恰好出现在她身边。
“至少你肯定不会喜欢告状吧。”她做了个鬼脸。
很奇怪。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对方却并没有跟着她一起表现出愉悦。
他的眼神一点点黯了下去。
像钟敲十二点,最明亮的液晶屏也突然断电。
她几乎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某种哀伤。
“我是对你有好感。”丁一突然说。
常希音的心跳了一下。
她发现自己对这句话的反应,比预想中更加强烈。
她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虽然他们只见过短短几次面。
“好啊。”她对他弯了弯唇,“那……”
“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继续说。
“我姓丁,丁一。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八号。”
常希音愣住了。
他吐词清晰,表达准确,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懂。
连在一起,含义却让她如此混乱。
她的心脏慢慢地下坠。
他反而往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朝着她。
她早就察觉,他有一双这样多情的眼睛。
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会让对方产生错觉:哪怕全世界的灯都熄灭了,此时此刻,你依然是他能看到的唯一。
“现在,你还想继续刚才的吻吗。”丁一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