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美凤坐在乔亚东的副驾驶位置,东摸摸西摸摸,她发现这辆车不但外观漂亮,里面也非常舒适,而且空间也大,不由问道:“这是什么车?”
“路虎。”
“没听过。”
这不能怪他,1999年间,进口车的品牌还不为常人所知,大街上跑的无非是几种品牌,路虎这个品牌,别说在蓝津,全国也没有几辆。
“多少钱?”孙美凤好奇的问。
“一百多万。”
“多少?”
乔亚东呵呵。
虽然,孙美凤和乔亚东已经负距离接触过好几回了,孙美凤还真没问过乔亚东是干什么的,随即问道:“亚东,你是干什么的?”
“开了一家公司,丰源建设。”
孙美凤若有所思,想了片刻又询问道:“你对金建有什么看法?”
乔亚东早有准备,本来,他年前也准备托关系找孙美凤的,但有些事真的很巧。
既然别的捷径已经走过了,他也不会介意再走一次捷径。
整理了一下思路,乔亚东开口道:“先说一下体制的问题吧,集体所有制,是国家成立初期的产物,随着国家大力发展私有经济,近几年来,大家的思想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有些集体所有制企业的弊端就暴露了出来,而这些,孙市长想必比我了解的更多,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就金建来说,它所谓的集体所有体现在哪一个方面?它上交乡镇的上缴款有多少?又为国家创造了多少税收?”
“我刚入职,在金建的岗位是财务,98年,金建的总营收为2.2个亿,按3%收取管理费,应该是660万,当年,上交集体是三十万,上交国家税收是三十多万。”
“这合不合理?报表上的利润是150多万,如此算来,公司的运营费用是五百多万,公司有在职员工十三人,全年总工资为87万,退休员工十人,退休金发放了11万,全年工资总额为98万。”
“除去这些,余下还有五百万,要怎么花才能将这五百万花光?”
孙美凤对比了一下那份匿名信件里的数字,基本吻合,看了看乔亚东,听到他随口报出如此详尽的数据,她都怀疑这封信是不是乔亚东寄的?和乔亚东的遇见又是不是刻意为之。
随即她又否定了这一猜想,抛开匿名信的事,她住进师娟家可真的是临时决定的,谁也无法预料。
“你继续。”孙美凤知道这小男人肯定还有下文,毕竟他说他是主动被离职的,这很关键。
在当下,金建的工资和福利待遇已经远超了一般的普通公职人员,近年来,愿意主动离职的有且仅有乔亚东一人,但主动离职的背后,总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存在。
“公司租赁站成立的初衷是为员工多谋些福利,当时成立的时候,设备也不多,基本都是些脚手架之类的东西,没有大型的施工设备,当时的年租赁收入是不入账的,是用来发放员工年底的一些福利性支出。”
“可到了如今,情况和性质就完全变了,公司采购的固定资产利用同等金额的材料发票作为成本性支出,不计入资产,这就巧妙的转移了集体资产,再利用收到的设备租赁费购买了土地和房产。”
“这么多年下来,这笔数字是多少,连公司的财务都无从知晓,因为租赁站早就申请了单独的营业执照,表面上看和金建是隶属关系,实际上早已进行了产权划分。”
“所以,集体到了最后是谁的集体?当地政府不可能时时盯着蓝津分公司,而金建的主要经营就在蓝津,监管就成了空话。”
乔亚东没再说下去,说了这些孙美凤可能会认为乔亚东是在抱怨,可如果乔亚东再说下去,孙美凤就不得不怀疑他的目的了。
乔亚东总不能直接说:要不,政府就改制吧,我来买。
你要认为这个级别的女人会为了负距离接触就肯听从你的建议,你想都别想,甚至,她原本是希望改制的,你一说,她就不改了。
乔亚东认真的陪着孙美凤跑了一天,兼任了司机和摄影师。
孙美凤原本的计划是要求金建的领导陪同调研,但有了乔亚东之后,她也没有通知金建的领导们。
这一天跑了不少地方,去了租赁站,看了以租赁站名义购置的土地和房产,去了附近的几处正在施工的建筑工地。
乔亚东在公司的时候对金建下属工程队的老板还是比较熟悉的,在他当了老板之后,也和一些老板有生意上的往来,时常相互间借个设备或抽调个人手什么的。
总之,经过这一天的调研,孙美凤彻底弄清了金建的底细,本来准备了三四天的调研工作,她先是睡了一天,又用一天时间完成了调研。
原本,调研结束她就会走,但她自私了一回,和乔亚东又在家厮混了一天,她好像要把这么多年失去的要全部补回来。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报复性消费,明明自己菜到不行,可每一次挑起战火的总是她。
晚上,被折腾到精疲力尽的孙美凤正想早点休息,却听到有人敲门。
扶着墙,她走到门后透过猫眼一看,顿时小脸变的煞白,本来没有什么力气的双腿更是颤抖个不停。
“我老公……。”孙美凤轻声的对乔亚东说。
“稍等。”当老王,乔亚东还是比较有经验的,这种时候必须冷静,战场要尽快的打扫干净,不能有遗漏,当然,这还是因为不在孙美凤的家里,要是在孙美凤的家里,脚印都不能留。
无论男女,当碰上这种事的时候,即便现场没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但那些没来由的第六感会让被出轨方心生警觉。
这个时期的被出轨方,智商对标爱因斯坦,细节堪比福尔摩斯。
乔亚东捡起了满地的纸巾,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抱进了另一个房间,又在孙美凤的卧室里洒了点香水,然后对孙美凤打了个手势,示意ok。
乔亚东便溜进了另外的一间房间,并反锁了房门。
“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自己家里不住,却住师娟家,是不是藏了野男人在家里?”
果难,孙美凤的老公一进门就开始怀疑,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在屋里不停的扫射,甚至还跑到卧室里用鼻子嗅了又嗅。
他转了圈,没发现任何问题,又指了指另一间锁着的房门问:“这个房间门怎么关着?”
孙美凤心中一紧,但强作镇定的回答:“你是不是有病,这是人家的屋,只是借我住几天而已,一些重要的东西总要锁起来吧!”
“那倒是,不过师娟这娘们这段时间好像挺有钱的,自己都开上车了,也不知道外面勾搭了哪个野男人。”
“你别瞎说啊,没谱的事。”
孙美凤老公转了一圈,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吩咐着孙美凤道:“去,下碗面,老子饿了。”
怱又摸了一下沙发的皮面,感觉有些粘乎乎的,顿时恶心的骂道:“泥马,这娘们这么不讲卫生,居然在沙发上吐痰。”
孙美凤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有一刹那的惊慌。
“你不止是饿了,是输光了吧?”
孙美凤太熟悉他了,但凡这个男人身上还有钱,这会儿肯定还在牌桌上。
他早上在早餐店解决早饭,中午的单位解决中饭,晚饭和宵夜基本都是在饭店和排档解决。只有在输光之后才会回家里吃饭。
“屁,这天都到月底了,我的那点工资早花完了。”男人怎么会认输,至少,孙美凤家的这个男人不会。
从小到大,他就没认过输,输人也不输嘴,要不然也不会被人踢爆了蛋。
以前,孙美凤也不是没想过离婚,但出于对仕途的考虑,她勉强将就,现在,她凭着公公的关系刚提了半级,并且成功调任了新的领导岗位,就更不能离婚了。
否则,她会成为过河拆桥的典型,白眼狼的代表。
但每一次见到她老公的时候,孙美凤总是生出一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
她可不是小说里的受气包,当然,如果大家和和气气,别说下面,她的职务再高,级别再大,一定不会介意为他素手羹汤。
可每一次,孙美凤都被他老公高高在上的废材形象惹怒。
然后争吵,然后打架砸东西。
“我下去给你煮,师娟说她家的冰箱里没东西。”现在,孙美凤刚刚被调教,身体很疲惫,也不想再和他浪费精力争吵。
孙美凤说完,就开门准备下楼。
不料她老公却自顾自的翻起了师娟家的冰箱。
“咦,冰箱里怎么会有碗鸡汤?”孙美凤的老公将鸡汤端起,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发现还没变味,就将鸡汤递给孙美凤道:“ 用这个下面。”
“要下你自己下,我可丢不起这个脸,借人家的房子住,还偷人家的鸡汤喝。”
刚开始被她老公发现鸡汤的时候孙美凤是慌的,没由来的那种。
后来,看到她老公想用这鸡汤下面,她就愤怒了,这可是小男人特意给他熬的,当时孙美凤只吃了半只鸡,余下半只,乔亚东自己都没舍得吃,说是给她留着。
凭什么给这个废物吃。
“我就要用这个下面吃。”男人坚持,并将碗递到了孙美凤的面前。
“我让你吃……让你吃……吃屎吧……。”孙美凤不知怎地,心里有一股怒火升腾而起,不由分说的将递过来的鸡汤连带着碗一齐扣在了她老公的头上。
“草……反了你。”
男人暴怒,顿时上演了一场家庭暴力,孙美凤被狠狠的扇了几记耳光,腰间还挨了一脚。
孙美凤被踹倒在地,就躺在地上用凶狠的目光与对她老公对视。
“草,老子看你这张脸就吃不下饭了,老子出去吃。”
骂完,男人走进了孙美凤的卧室,熟练的翻了翻孙美凤的垮包,从里面翻出了一只红色的皮夹,将里面的钱全部掏出,熟练的塞进了自己的口袋,关上房门便扬长而去。
乔亚东全程都听的清清楚楚,他没有出来,他出来只能让情况变的更加复杂。
听到孙美凤的老公走远,乔亚东才出来,将孙美凤从地上抱起。
一直坚强到现在的孙美凤,在见到乔亚东的时候不知道为何,泪水便汹涌而下。
“好了,好了,乖,不哭,不哭。”
明明乔亚东才二十,孙美凤已经三十六了,可现在,孙美凤更像是个孩子。
抛开年纪不谈,孙美凤现在的职务可是一方大员,按理,她怎么也不该如此的失态。
可男女间的事怎么能说的清楚。
或许,那些外表坚强的女人,只会在最亲的人面前袒露出最柔软的一面,冰雪也只有在阳光下融化。
乔亚东给她擦干了眼泪,在她脸上的巴掌印处细细摩挲。
“亚东……我要你……。”
孙美凤疯了一般的反客为主,自己主动将自己榨的干干净净。
回到单位,孙美凤向市长汇报了此行调研的结果。
年前的市府工作会议上,孙美凤将数据,图片整理成一套详细的资料给在座的每人发了一份。
“同志们,不是要等到国家或者集体制的企业经营不下去了再改制,有的企业已经不再合适沿用老制度来约束了,市场经济已经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些集体制企业因为监管不力或者缺少监管,已经在慢慢的转移国家财产,对此,我们市府应该如何应对和处理呢?”
会议上,孙美凤神色刚毅,言辞凿凿。
她选择用金建来开刀,好处有几点,第一,金建公司是下属乡镇的一家集体制企业。第二,金建的主营业务不在当地,而且它的背后很干净,没有人在替它撑腰。第三,孙美凤得到的数据很详细,且涉及的金额较大。第四,新官上任,必须开火。
面对如此金额,如此公司,当然不能只抓责任人就了事,虽然在金建公司编制内的人少,但他涉及到的农民工数量可不小。
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抓如何改,毕竟一个还在下蛋的鸡,谁也舍不得一刀剁完就了事。
对此,孙美凤也作了详细的预案,并在会议上一致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