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还有事,元俪上楼本没打算休息,她进的是书房,只想在休息椅上眯一会儿,可是阳光透窗,慵懒了人的心,她竟有些迷糊起来。
孙沫过来时,她差不多已经睡着了。孙沫没有惊扰她,只替她盖上毯子,自己坐在沙发上想着事情。想起他的元儿的羞颜,不由微微笑着。对未来的信心,让他也放松了心态,在阳光的诱惑下睡着了。
一时手机响了,孙沫惊醒,一看,显示是肖愃然,再看时间,已近下午三点,不早了。就起身看看元俪。她还在椅子上酣睡。光泽微敛的阳光照着她,白皙的脸色被温润成油画般的色彩。
他走上前去,轻轻拍拍她的脸,元俪忽然惊觉,一把打开了他的手。他连忙解释,“小懒虫,肖愃然晚七点的飞机,快来不及了,我们去送他。”
等他们出来,肖愃然拉着行李箱都走到门口了,“你们再不出来,我就一个人走了。”
“急什么急?这不时间还充足吗?”孙沫边穿外套边慢条斯理地训斥他,“肖愃然,你上午还犹犹豫豫磨磨蹭蹭的,现在知道急了,是受了你嫂子的开导,有了幻想,要去邂逅意中人么?”
肖愃然一噎,我是急么,是忐忑好不好?机票都订好了,难道要退掉?要真是误了点才好,省得他编谎话糊弄家里人。
元俪瞪一眼孙沫,又转脸对肖愃然歉意盈然,“不好意思,愃然大哥。不过迟了几分钟,让车赶一赶应该没问题。”
“时间充足得很,你别听他瞎埋怨。他是心中有事,他巴不得晚了才好。”孙沫瞅着,肖愃然虽然没那么痛苦了,但还有些抗拒。
郭林在楼下已经等了时间不短了,幸好他脾气熬得住。见几个人下来,连忙打开车门。孙沫要肖愃然坐副驾驶位,肖愃然不肯,说坐后面说话方便。他都要走了,可能要长时间见不到,就任性一回。
孙沫斥他,说什么长时间呢,有事他随时可以来。要是他结婚,他和元俪会亲自去给他捧场做迎宾。
肖愃然皱眉,结婚,好遥远的事!
孙沫不想元俪坐中间,两面挨着人,又不愿她坐车门边,便要她坐他腿上。元俪不肯,拗了几下只好放弃。她见肖愃然神情越发不自然,似乎又想起一些往事,就説,“愃然大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有意思的……你现在要去相亲,我也讲一个跟相亲相关的故事。”
在民国的文化名人中,出生于广西百色的梁宗岱就是个另类。他经历战乱和和平时期,拥有80年的生命长度,经历两次假“死”,人生不可谓不精彩。他是不仅仅是有名的诗人、翻译家、学者,还因为本身出自制药世家,对中医药也有深入研究,50多岁时还研发出了中药制剂‘绿酊素’,在非常年代困难的日子里,‘绿酊素’还多次救了他的命。
这个人脾气暴燥,一言不合就要跟人辩论干仗,留法期间,因对刘海粟一幅画《玫瑰村》见解不同就与傅雷争吵起来,互不相让激烈之时几欲动手。旅馆老板不懂其语言,报警求安,他们才没真正打起来。但吵归吵,打归打,却又不伤友情。
梁宗岱十七岁时本来在广东读书,家中来信说祖母有病,就急忙回了家。他十六就被誉为“南国诗人”,主编校刊,在学校已是风云人物。听说其时他已喜欢一位小姑娘,感情正在升温。
可他回家之后才知原来家中替他定了一门亲,信中所言是骗他的。作为有知识有思想的新生少年,对包办婚姻自是深恶痛绝的。他把自己困在书房,扬言若再提此事,他就要行不文明之事,让家中人看着办。家中祖母劝他,好歹见见女孩,就算退婚也得有正当理由不是?
祖孙之情自幼甚笃,梁宗岱不忍驳祖母之议,想想也是,就答应与这位叫何瑞琼的女孩见面。于是就有了这次传闻中的相亲。
梁宗岱是带着别样的心情见女孩的。也许他就是要说服女孩取消婚约,共同对抗家庭,以成全各自对自由恋爱的执念。
可是相亲之时,他见到女孩,一时呆住。女孩静处如画,动处如诗,入心之时恰如石子搅动了一池的温柔。她既窈窕是淑女,他为君子自好逑。少年的他于是就动了心,说要不就结婚?
新婚之夜,光染烛红。窗透广寂,室围双鸿。灯下美人,玉貌花容。疑降天瑞,与月争琼。或为晚祷,响芦笛风。良辰已遇,思共一生。
“南国诗人”梁宗岱内心激荡,情不能已,吟诗以抒怀,可何瑞琼美目迷朦,他的诗情,她不能懂。
她只念过三年小学,说是文盲有些辱没她,但至少是半文盲。
梁宗岱热情之火顿时熄灭。他想着,没有共同语言,这生活该怎么过?于是就想离。他与她商议,他们虽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离了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何瑞琼却说,她现在已嫁了他,婚礼已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的家已容不下她,她离婚后孤苦伶仃,如何生活?梁宗岱见她说得可怜,有些心软,但与她的婚姻他是不想要的,便问她想要什么补偿。女孩见他心意已决,想想就说,这样吧,他供她读书,等她有了谋生的本领,他们再离婚。梁宗岱同意了。
就这样,何瑞琼就进了学校读书。几年间,梁宗岱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为她提供学费。他自己也出外继续他的学业,也放纵着自己的情怀。
在法国留学的时候,22岁的梁宗岱喜欢上了一个法国女孩安娜,他为她取名白薇。这应该算是他真正的初恋,他靡费着他的年华与才学,来成全他这次恋爱。这份爱持续了六年之久,那时国家正处危难之中,他挥剑斩情丝,毅然决然选择回国。
他走之时,白薇在外度假,他留下一封信,没敢见女孩当面道别,匆匆走了。这份感情他一生永记,他与第二任妻子的女儿,就取名为‘思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