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阴气太重。
身体虚弱的人或者是思虑过重的人,很可能会沾染上几分鬼气,被附着的鬼魂诱发出噩梦,从而引来梦魇。
作为南城最强的貘,舍我其谁!
斐燃身上的白色马甲倒不是特管局统一安排的,那炫彩小马甲谁穿谁丑。
这是常年在墓园工作的鬼差兄弟分发的志愿者马甲。
他倒是没想到,社会进步的真快啊,现在连墓园都有志愿服务了。
鬼差说这是特意给特管局的伙伴们准备的,为了掩人耳目,以防巡逻的时候遇到认识的人不好解释。
他们自己用不上这玩意,一般能混上鬼差的,都是已经在酆都待了很多年的。
这要真遇到个活了这么久的故人,指不定谁会把谁吓死,谁又把谁吓得魂飞魄散。
当时斐燃还非常不屑地想,除了局里的朋友们,怎么可能会在这遇到熟人。
你别说,还真别说,这还真给他碰上了。
这时那位女生又走了过来,询问沈予需不需要送他过去,斐燃安静地坐在一边,瞥见沈予的神情,微微皱眉。
斐燃会意地对她说:“你去忙吧,我带他过去就行了。”
沈予等对面人轻轻点头,才礼貌地抬起头笑笑,“辛苦。”
斐燃凝视他几秒,说:“你不是去工作了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予表情略显无奈地笑了笑,“得知有几位故人在这里,所以我过来看望。”
“这样啊。”
斐燃低头看着沈玉手里的鲜花被攥得很紧。
包装纸都多出几道褶皱,望着沈予神情恍惚的侧脸,深知安慰的话实属多余。
他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在沈予身前站定,稍躬着身说:“走吧,我带你过去里面看看。”
沈予注视着他的背影,轻声呼了一口气,眼中疲惫尽显。
门口的黑色观光车还停在那里,斐燃走过去和刚才同行的男子说了几句话。
又走回来对他说:“去墓园要上山,有些远,我们坐车过去。”
沈予点头,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
天色渐昏,头顶有蝙蝠掠过,几声吱响。
两人坐在观光车的后排,斐燃沿路简短地介绍了些墓园里的分布。
这里真的很大,除了普通墓区,还有亭式、壁式、廊式、水榭式等壁葬别院。草坪葬、多层景观葬、植树葬等多种葬式。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墓园,也是在斐燃的介绍下才知道墓园有这么多种葬式。
一路向上,周边葱茏茂密的植物围合形成了错落有致的传统墓区和艺术墓区
“你要看望的人在?”
沈予抿了抿嘴,说:“龙柏庄。”
龙柏庄是南城墓园最好的花园绿地景观艺术墓区,三面环水,地势负阴抱阳。多为家族式墓区。
斐燃默然半晌,看来沈予要看望的还不是一位故人。
就在二人交谈间,观光车缓缓停了下来。
再往前是一段略曲折的石子路,观光车只能开到这里,需步行上去。
越往石子路深处走,墓园的内里渐渐铺展开。
石子路砌成台阶一路向上,每一层都栽种着不少灌木丛,景观营造极其精致。
缓坡起伏,水流回转,树木繁盛,花草斑斓。
远远看去,有三个亭子,岁月的痕迹透着一种深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斐燃指着前方:“就是那里了。”
没听到回应,他抬头,望见身侧的沈予红着眼眶立在原地,身体微微晃动。
斐燃不太清楚葬在这里的是沈予的什么人。
但三个亭子矗立在一起,他又是第一次来,心中的难过也会成倍放大吧。
看到沈予露出这样的神情,斐燃感到有些无措。
嘴唇动了几动,最终只是上前靠近几步和沈予并肩站在一起。
明里暗里表达一个意思:你不是一个人,我在,有我陪你。
两人就这样站了一会,斐燃主动开口:“我先下去了,你在这里陪他们说说话,一会回家的时候叫我。”
沈予沉默良久点头,声音有些暗哑:“好。”
斐燃悄然离去。
只剩沈予一人站在那里,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墓前的香火于檀中燃烧,缕缕烟气飘散。
石碑被放置在单独砌成的单檐六角亭里,四周种满了树,被微风吹拂着摇荡。
沈予置身于此,心中情绪翻涌。
他忽然很难去想象,前几天还深陷编造的谎言里,为自己被三个亲人远渡重洋抛弃而沉默,一夜之间就被现实戳破。
比被抛弃更残酷的是,他们留在了十八年前的那天,自此与世隔绝。
随之漫长的岁月都被放置在这个狭小黑暗的地底空间。
而自己,被他们留在了这里,被时间推着前进。
倒也说不上谁更幸运,谁更不幸。
沈予把带来的鲜花靠着放好,走进六角亭,挨个看着。
最前面是他的母亲苏月清,中间的是他的哥哥沈时安,而最上面葬着的则是他的父亲沈泊言。
这些墓地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看就是常年有人打理。
白色的亭子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推进变得泛黄,仿佛一切都在昨日。
他父亲墓碑前小香炉的香还未燃尽,淡淡的香火味缭绕。
地上还放着两罐啤酒,散落几节烟头,想来是林叔刚走没多久。
他坐在地上看了一会儿风景才开口说话。
“不好意思,才来看望您。”
沈予的声音很轻,渺渺地被吹散在风里,没有回音。
“我过得还算不错,林叔和林琅对我都很好,想来林叔早就跟您说过了吧。”
沈予的声音不算小,三言两语简明扼要地说着自己这些年的生活。
他平时话很少,因为他经常吃药的缘故,有关父亲的记忆多成碎片状,在脑海里也不甚清晰。
他犹豫几番,起身走到沈时安的墓前蹲下,手抬起来擦拭着石碑上的刻字。
“哥,你会怪我吗?”沈予自言自语道。
“你是怪我的吧,不然我明明每天都做梦,怎么一次都没梦到过你呢。”
回答他的只有山间呼啸的风,和叽叽喳喳的小鸟扑腾翅膀的声音。
“不过我听人说,如果梦里见不到的话,应该已经重新转世了。”
沈予想起斐燃的话顿了一下,“那你现在应该读小学了吧,这次可要看准了,找一个健康的身体再过去,最好是独生子女,别再遇到我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