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黎晨曦!”
花钺猛地清醒过来,直接坐起身。
“你醒了。”
花钺没想到黎晨曦就守在他的床边,看着对方平平静静、冷冷淡淡的模样,想到自己刚刚做的“糗事”,花钺有些耳根发烫,不敢看黎晨曦的眼睛。
黎晨曦将花钺的反应收进眼里,却并没有多想,又或者说她根本没往其他方向想。
“一切都结束了,不过……”
黎晨曦一边回忆着白望川给她述说的话语,一边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了花钺。
听到林沁心的身份,裴知陵的身份,最后两人的牺牲,还有花河的主动解脱,花钺这个天生有些没心没肺的富家少爷也消沉下去。
“我看得出来,那位神……你姐姐心情很不好。”说到这,黎晨曦一顿,随后摇摇头,颇有些自嘲道,“不,应该是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完全能影响她周身的一切。到了什么程度,你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听到白望川的坏消息,花钺先是一愣,之后掀了被子就打算下床去找人。
黎晨曦眼疾手快把人给摁住了。
“起码把这碗粥喝了再跑,你姐嘱咐的。”
……
小四合院,院中。
白望川坐在院中,捧着手里早已凉透了的茶,静静用指腹摩挲着茶杯沿口,低头看着桌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那一身萧索……
院中的绿意不复存在,只剩一片枯萎的萧瑟,就连虫儿也都静悄悄的。
已经影响到了周围的环境。
白小松轻手轻脚拉开椅子,坐到了白望川对面。
白望川愣愣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突然溢满悲痛,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心绪的外溢,下一瞬间又赶紧低头下去。
见到这番模样的白望川,白小松的心就像是被针细细密密地扎了个透,痛彻心扉。他无意识抬手想要抚上白望川的脸颊。
白望川却一个偏头,躲开了。
“白小松……”
手指微微用劲抓紧了茶杯,显示了主人的紧张。
“我想了一下,我们并不合适,还是分开吧。我是与天同寿的神明,我们身份悬殊太大。”
说完这话,白望川没有等白小松的回答,就放下茶杯,匆匆消失。
白小松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一颗心彷徨无措。随后他苦笑一声。
“你看你的袖手旁观,想要顺其自然赌一把,现在赌约输了,她也不愿再接受你了。”
……
花家老宅,白色巨树。
白望川撕裂空间,来到树冠之间。
似是感受到了白望川低沉的情绪,白色巨树伸出枝条轻轻蹭着白望川的手臂,想要安抚她。
白望川笑了一下,尽管这个笑没了往日的娇媚阳光。
“我没事,没事的。”
也不知这句话是在回应白色巨树,还是在安慰白望川自己。
“帮我个忙吧,我已经想清楚了。”
明确接收到白望川意图的白色巨树流露出悲伤和不舍的情绪,整个树冠都开始颤动。
“我……”
脑海之中,出现白小松的身形,只不过更加高大俊美,且头生双角,身后一条龙尾……
“对不起,对不起。”
一直想要藏起来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开来,白望川哭了,不是崩溃大哭,也不是嚎啕大哭,而是隐忍的、无声的哭泣,好似梨花带了雨。
白色巨树粗壮的枝干上伸出成百上千的细嫩枝条,环绕住白望川,渐渐收拢。
白望川毫不抵抗,渐渐被黑暗笼罩。
突然,唰的一下,阳光再次照射进来,下一刻,白望川被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甩了出去。
白望川惊恐回身,只见原先自己的位置被白小松取代。
“你快出来!”
白望川急切出手,却被白小松轻易调动了体内蕴藏的龙族怨念,体内神力一滞,错过了最佳时机。
枝条收拢,彻彻底底地将白小松包裹了进去。
收拢那一刻,白小松那留恋又欣慰的眼神……
仿佛天塌了一般,白望川绝望跪坐下来,拍打着木茧,哭喊着。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啊,为什么要代替我!”
白色巨树,或者又可称为世界树,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可孕育出全新的生命……种族,包括巨龙一族。
但是献祭一旦开始,就连白望川这个最强神明也无法阻止。
……
“你这是又心痒了?”
身着黑袍、头生双角的俊朗少年突然出现在这一方秘境之中。他眼角带着冰冷的金色龙鳞,眼神却意外的温柔。
少年怀里的雪狐一双大眼睛往外瞅了瞅,最后定格在那个摆弄着手里一小截白色树苗的少女身上。
少女仿佛这天地间最艳丽的花,绝媚的面庞,霸道的身材和比例,她将注意力从树苗上抽回,一脸凝重散去,露出一个让天地失色的笑容。
“世界树既然有着传说,就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定我还真能捣鼓出来。”
雪狐已经挣脱少年怀抱,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少女身边,撒娇着,轻轻蹭着少女的手臂。
“这个小家伙怕不是感受到了我外溢的生命气息。”
少女腾出手,摸摸雪狐的小脑袋。
见此,少年眼底溢出一丝宠溺。
“你暂时不要说出去,世界树我还没能捣鼓出来,免得空欢喜一场。”
“嗯,就你知我知。”
“我就知道你最信守承诺了,有了世界树,这个世界就能完全承受所有种族,不再这么动荡了。”
……
木茧内,白小松仿佛能透过层层叠叠的封锁看见外面伤心欲绝的白望川。他蹲下身来,头上双角长出,身后一条龙尾伸出……
白小松估计着,伸出手,隔着木茧同白望川的双手贴合。
“白望川,你说我是不是欠了你好几辈子,这辈子才会这么死心塌地?”
“我承认,当初在地府,我是故意的,我是带着目的去接近你,邀你来凡间……只是想要暂且封印记忆,让未来的自己做这个艰难的决定。”
“那么多次能杀你的机会,我都狠不下心,每一次都想着再缓缓,就再缓一下……”
“得知晓龙存在时,我有那么一瞬间是解脱的,或许晓龙能替我做出选择,所以我在暗中看着这一切。”
“最后,哪怕你真的死在晓龙手上,我也会阻止晓龙用那种极端的方式复活巨龙一族。”
“对不起,我还是舍不得看着你死去,哪怕这是你的决定。”
“还有还有,你弟弟不是我杀的,你多半也已经知道了。我打造了远古遗迹,将花钺的神魂孕养……”
明知白望川已经听不见了,但白小松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着。
背负着两族之间的血海深仇,他少有和白望川如此敞开心扉的时刻。
白小松多想这一刻无限延续。
但……
神力渐渐脱离身躯,就连身体和灵魂都开始分解。
“既然这是我巨龙一族的复兴,就让我这个族长来承担吧。”
……
感受到木茧之中的生命气息渐弱,最后……甚至一丝一毫都感受不到了,白望川感觉自己心里空了一大块。
这是……
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白望川伸手抚上心口,脑子很乱,但都是这段时间以来白小松对她默默无闻的陪伴。
这是喜欢,这是爱。
白望川额头抵上木茧,痛苦闭眼。
“你个傻子,逞什么英雄,你以为就你一个就够了吗,只有我能……”
白望川抽空身上近乎一半的神力和生命力,注入木茧……
“我还是不太记得曾经的事,但这数万年来,我一直都无意识地积累着神力,想来我内心深处就在等着这一刻,可你……”
一头青丝渐白。
这份情,她明白得太晚。
……
这是那件事情之后,花钺第一次见到白望川。
花钺惊讶于白望川的状态。
一头柔顺的黑发全部花白,好似行尸走肉,没了超脱在外的淡然,没了所有的精气神。
“姐,你怎么了?”
花钺毫不掩饰眼里的担忧。
“小钺。我之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了,我要去寻一个人。”
白望川突然回神,淡笑着,抬手摸摸花钺的脑袋。
“这方世界,之后就会迎来修行时代,修行者能够再次成神。你身为天生神体,我会为你打造一个专属秘境,让你尽早步入神的领域。”
“姐……”
花钺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明明白望川就在眼前,他却感觉两人之间隔着无数山与海。
“安心,我会时不时回来看你的。”
……
白望川留下一些布置,就果断离开了。
世间再无白望川的踪迹。
……
百年过去。
“淦!花河,你修炼坐火箭了?!”
还是那方小四合院,依旧年轻,只是从少年变成成熟青年的花钺看着悠闲喝茶的花河气不打一处来。
花河忍住了想翻一个白眼的冲动。
“我曾经就是神,不过重来一遍,很难吗?”
黎晨曦默默上前,伸手扣住花钺,十指相扣的那种。
花钺瞬间火气就下去了。
“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斤斤计较。”
花钺哼了一声,就喜滋滋拉着比他先一步成为神明的妻子黎晨曦去一旁说悄悄话去了。
花河对着花钺的背影,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论族长留下的安排谁最多,无疑是花钺。就这样,花钺到现在都还是个“凡人”,没能成神。
花河手里的茶喝完了,还没等她重新倒上一杯,手边就递过来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
花河抬头对上童少明那张讨好得有些谄媚的脸,心头顿时无语。
“我不喜欢比我弱的。”花河直截了当地说道。
如今的花河重新投胎塑身,没了之前身为鬼修特有的阴冷,她又一次走上了自己最喜欢的道路——花草之道,加上眉间的花草印记,她就像是蛊惑人心的花妖。
“小花河,那选我,选我!我强!”
墙头突然冒出一个人,疯狂举手。
说是人也不太恰当,他身材魁梧,头上有着一双巨角,是巨龙一族的人身形态。见花河望过来,他就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
“我谁都不选,你俩一起过好了。”
闻言,魁梧男人和童少明下意识对视一眼,随后双双嫌弃。
再次修炼成神的裴知陵和已经成了半神的林沁心看着院中热热闹闹的样子,在一旁偷着笑。
“你们这可真热闹。”
一个高挑的女人带着一个稍显腼腆的少年走入小四合院。
这女人见之让人想到两个词“风华绝代”和“霸气无双”,一头张扬的金发,就连那双龙角也是直冲天际的张扬,御姐魅力十足。
“你个女魔头竟然把我们最宠爱的花茶小弟给拐跑了。”
花河这带着一丝调侃的话语倒是把被女人牵着花茶闹了个大红脸。
“嘿嘿,这不就代表我魅力无边?”女人大大方方回应道。
“龙族应该就属你皮最厚。”
……
“好热闹。”
突然一道空灵的嗓音出现。
所有人都停下,朝着发声处望去。
白望川凭空出现在院中,脚尖轻点,轻轻落下。
花钺第一时间拉着黎晨曦迎了上去。
“姐!”
花钺在白望川身前站定,那激动的小眼神,就跟找到了窝的雏鸟一模一样。
“姐,你这次去了哪?一走就是二十年……”
白望川虽然许下了时不时回来的承诺,但这一次白望川直接失踪了近二十年。
白望川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问题,还是像以前那样伸手摸了摸花钺的脑袋,只是花钺长高了,她需要稍微踮脚才能摸到。
花钺赶紧低头。
摸摸花钺脑袋,白望川跟院中其他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回看花钺,说道:“我一直没能找到他。”
这个“他”是谁,院中众人都清楚,所有人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不敢去触及白望川的伤心事。
不是他们不想找回那人,而是所有人中最痛苦、最无法放下的那一个是白望川。
谁能想到白望川这个最强神明寻了近百年都寻不回白小松的一丝神魂。
“我最近预感越来越强烈……我若是死去,就能见到他了。”
“死亡”两字,白望川说得轻飘飘。
花钺一下子拉住白望川,什么都没说,但那紧抿的唇和倔强的眼神又什么都说了。
超乎常理的强大也就代表着隔阂和敬畏,这是无意识的本能。所有人之中,也就只有花钺一人完全不在乎白望川的强大,只是单纯关心着她这个人。
“小钺,有我没我……”白望川低垂眼睑,说到一半却又转了话语,道,“你拦不住我。”
那未尽之语,分明是“小钺,你看,这世间现在有我没我,都一样”。
“姐,你别走,你还有我……”
花钺一个已经娶妻的成年人拉着白望川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当然不是现在走。”
哭声一滞的花钺:???
总感觉他姐望向他的眼神不太对劲。
……
白望川直接给花钺安排上了魔鬼训练,她亲自监管。花钺隐约察觉白望川这是在完成后事,死活不配合。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花钺心境突破,成了神。
然后,白望川走了,谁都寻不到她的踪迹。
花钺在自己房间桌上发现一张纸,上面仅仅写着一句话:小钺,你若是能打破这个世界的禁锢,或许我们还能再见面。
突然有一天,所有人都似有所感,世界灵气猛地暴涨一大截。
花钺抱着黎晨曦,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