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里光线很暗。
所以只能常年点着蜡烛,逢初一十五,凤家的人会来上香供奉。
不巧的是,陶慕语被关在祠堂的日子刚好避开了这段时间。
没有人来,没有任何人来探望她或者这里已经逝去的凤家先祖。
陶慕语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着。
夜色渐渐笼罩,守在外面的家丁透过窗子,几乎看不见陶慕语在哪里。
他小声问:“还活着没?”
另一个家丁嗤笑一声:“放心,命大着呢。这乡野孤女就是不一样,饿了三天了,也没见她吭一声。”
其中一个踢了踢脚边的食盒:“那今天给她吗?”
凤大伯吩咐,只要陶慕语不认错不求饶,就绝不给她吃饭。
家丁往里瞥一眼:“不给,她受不了了自然会求我们给他吃。”
另一个不以为然:“不一定,我瞧她性子倔呢,万一给饿死了怎么办?”
“你当她傻啊?哪有为了一口气活活饿死自己的?”
他们的话陶慕语尽数听在耳朵里。
是啊,谁会为了一口气饿死自己呢?
这种死法也太憋屈了。
她要活下去,她必须活下去,她还有仇没报呢!
她拖着有气无力的身体爬到门口,用尽全力“嘭嘭嘭”地敲门。
良久,门被打开一条缝。
家丁用灯笼一照,陶慕语憔悴的脸呈现在他们面前。
她的头发蓬乱,脸色乌青,嘴唇泛着紫。
她哆嗦着,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哀求:“给我吃的,我要吃东西。”
家丁嘿嘿一笑,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把食盒打开,一碟咸菜,一碟冷馒头。
然而他只是拿起一个馒头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看着陶慕语空洞的眼睛因为这个馒头而逐渐变得灵活,他觉得甚是有趣。
他将手中的馒头往祠堂深处一抛;“去,去那捡。”
逗狗似的。
陶慕语只犹豫了一下,很快转身回去。
两个家丁看着陶慕语踉跄着去捡馒头的背影,哈哈大笑出声。
随着夜色渐晚,其中一个守得实在无聊,打了个哈欠,对同伴说:“我去方便一下。”
他的同伴十分警觉,骂道:“你可别给我一去不复返啊,说好今晚该我去睡觉了。”
果然,等了许久,那个去方便的家丁并未回来。
同伴骂道;“这个狗东西!”
他捶了捶小腿,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隔着窗户往祠堂里看一眼。
祠堂里只有供桌上的红烛摇曳着点点微光,供桌下似乎缩着一团黑影,也看不出来是不是陶慕语。
几日过来了,她一直是这样,不吵不闹。
于是家丁也懒得管,走到廊下找个舒服的位置打起盹来。
陶慕语吃过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后,很快又陷入饥饿。
她知道,自己如果再去讨要吃食,一定还要再被羞辱一番。
一个馒头垫在胃里,至少不会饿死。
忍忍吧,万一明日阿青就回来了呢?
这样想着,她缩在供桌下进入梦乡。
梦里凤卢青回来,提着一把长刀将她从这里救了出去。
他一口气把她带上马车出了城,随着马车外风景的变化,陶慕语疑惑:“阿青,你要带我去哪?”
凤卢青的笑声自马车外传来:“去边关,小鱼儿,我们去边关隐居好不好?”
“好。”陶慕语不自觉微笑。
“好!真好!”她拍着手大笑出声。
然而下一秒,她却从梦中醒来。
还是幽暗冰冷的祠堂,越到深夜,越是刺骨的寒冷。
陶慕语抱着双臂仍旧感受不到暖意。
她索性从桌子下面钻出来,靠近供桌上的烛火。
陶慕语双手拢住蜡烛,终于觉得不再那么冷。
似乎是心理作用,却也聊胜于无。
她在心中默念:各位曾祖,祖父,凤家的长辈们,请原谅我的不敬。如今我实在走投无路,我只是想活下去。
烛火所带来的温暖终究不能顾及到全身,陶慕语将所有蜡烛聚在一起,整个人半趴似的伏在那一团火焰上。
胸膛感受到热烈的温度,她觉得自己几乎快冻僵的心也开始回暖。
然而,她越靠近这团火却越觉得不够……还不够……
猛地,她一个趔趄跌倒在这团火焰上。
成堆的蜡烛被推倒,火势瞬间蔓延开。
廊下的家丁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祠堂里忽然一片红光。
他慌忙起来往门处去,然而滚滚浓烟从门缝里钻出来。
家丁从外往里看,不见陶慕语的身影,只有熊熊的火舌拼命舔舐着几丈高的柱子,还不断往上攀升。
“着火啦!祠堂着火啦!”家丁吓得几乎瘫软,疯狂叫喊出声。
……
徐竹把苏心柔送回刺史府时,天已经黑透了。
错过了吉时,苏刺史板着脸正想训女儿一顿,却见她被徐竹背着回来,腿上裹着厚厚的白布。
“发生了什么?”苏夫人忙上前去,招呼着丫鬟们把苏心柔扶下来。
徐竹替苏心柔解释:“苏娘子骑马不小心摔伤了。”
苏刺史问:“大喜的日子,为何要出去骑马?”
没有人回答,苏心柔低着头一言不发。
徐竹也不敢看苏刺史。
苏夫人给苏刺史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
还能怎么回事?不管怎样,都是自己女儿任性,他们又能把罪名怪在谁的头上?
听徐竹说,苏心柔伤及腿骨,已经瞧过大夫。
苏刺史沉吟半晌才说:“那就先拜堂吧。”
苏夫人忙劝:“柔儿都这样了,要不改日再…… ”
“改日?改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我又不是没瞧过,接下来哪里还有合适的日子?”
苏夫人不再说话。
苏刺史看了垂头丧气的苏心柔一眼,压着怒气道:“小方出去寻了两趟都没找到你,又在府上等了你大半日,你好好想想要怎么跟他解释清楚。”
徐竹悄然退出正堂,一个人落寞地在刺史府的回廊上慢慢走着。
“徐竹!”忽然有人叫他。
徐竹循声看去,见是一身红衣的甜哥儿正抱着酒壶微笑看着他。
“师伯……你不去拜堂吗?”
徐竹很是诧异,他不知道甜哥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拜堂?”甜哥儿灌了一口酒,笑道。
倒是有人通知他去拜堂,可他如今似乎不太想去了。
“新娘子逃一次婚,我这个新郎也想逃一次,这样才公平嘛。”
徐竹蓦地紧张起来。
“师伯,不要……”
甜哥儿却不听他的,当即解开了外袍,团了团,往徐竹怀中一丢。
“师伯!”
徐竹忙上前阻止,甜哥儿却潇洒地冲他挥手:“我要逃婚去了,你小子不想苏心柔伤心,便替我去拜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