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慕语眼神空洞地盯着帐幔,手放在干瘪的肚皮上。
已经过去那么多天,她有时候还是会出现幻觉。
好像腹中的孩子又在踢她。
她一寸寸抚摸着肚皮,似乎在丈量孩子的小脚丫究竟有没有长大一点。
思绯端着药进来,哎呀一声:“夫人怎么又哭了?”
她拿起帕子为陶慕语轻轻拭去泪痕,劝道;“大夫说了,你要多休息,避免悲伤,这样是会落下病根子的。”
陶慕语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在哭。
只是觉得心里空空的,似乎什么都不存在了。
思绯扶她起来喝药,药碗送到嘴边,她问:“这是什么药?”
思绯未作他想,回答:“这是活血的,大夫说你得把腹中的淤血排干净,才不会影响下一次有孕。”
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
陶慕语的眼眶迅速被泪水填满。
她喃喃道:“我还有资格做一个母亲吗?”
思绯忙劝:“夫人千万别多想,孩子还会有的。”
凤老太爷也十分不高兴。
自陶慕语醒来,他只来瞧过一眼。
语气生硬道:“既然醒了,就好好养身体。”
陶慕语知道凤爷爷是在责怪自己。
她也明白,一切都怪自己鲁莽行事,全是她活该。
因此她更加自责。
虽然一直在喝药调养身体,但她总是失眠,没日没夜地出汗,经常跟水里泡过似的。
思绯看着她神思恍惚,身体也不对劲,忙请了大夫来看。
大夫来仔细瞧过,问了饮食睡眠,只嘱咐几句要多休息进补。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陶慕语却还是这副样子。
凤老太爷知道后,特地请了一位妇科圣手上门来瞧。
那位大夫得出的结论是,陶慕语大月份掉了孩子,又没有调养好身体,现在十分虚弱,以后也只怕再难有孕。
送走大夫后,凤爷爷脸黑成了锅底。
之前他怕影响凤卢青,一直不肯写信叫他知道。
这回却是真正生了气。
他板着脸对陶慕语道:“写信告诉阿青吧,你自己来说。”
陶慕语坐在案前,提着笔的手止不住地发抖。
她泪珠滚滚,很快打湿了纸张,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思绯看得心疼,忙把笔抢过去:“我代夫人写吧。”
……
苏心柔的及笄礼,甜哥儿送了她一只玉镯,徐竹送了她一支红珊瑚簪子。
苏心柔换好衣服,捧着两个盒子问丫鬟:“小喜,哪个好看?”
小丫鬟笑到:“两个都好看,都很衬娘子。”
苏心柔拿着两个盒子在眼前犹豫不决。
小喜忍不住提醒:“玉镯子是方司兵送的,娘子要戴着。”
苏心柔依言拿着镯子在手腕上比划,随后又把它放回盒子里。
她撅着嘴,颇有些不高兴道:“这桌子那么绿,跟我的衣裙一点也不相配。”
小喜把镯子拿起来,劝道:“着镯子翠绿通透,一点杂质也看不见,方司兵一定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寻到的,可见他对娘子用心良苦啊。”
苏心柔却抱着手臂道:“我这粉白粉白的衣裙,带个绿镯子像什么样嘛。”
说罢,她将目光转到珊瑚簪子上。
她拿起簪子在头上比划,嘴角噙着笑:“这样好看吗?”
小喜忙道:“好看!娘子把这镯子也带上吧。”
她作势要把镯子套上苏心柔的手腕,苏心柔却躲开,自顾将簪子插在了发髻上。
小喜叹了口气,再次劝她:“娘子与方司兵订了亲,若不戴他送的东西,他会不高兴的。”
……
女儿家的及笄礼,男子是不得去观礼的。
但苏心柔和甜哥儿已经订了亲,甜哥儿便有特权来到院内。
打扮得十分娇俏的苏心柔在小喜的搀扶下缓缓走出,低垂着眉眼。
她身着一身粉白的衣裙,像初绽的美丽花朵。
苏心柔一一给长辈们见礼后,来到甜哥儿面前,柔柔地叫了声方大哥。
甜哥儿一眼就看到她腕间自己送的碧绿镯子。
这是他用自己的全部积蓄在城中的禄宝斋买的,禄宝斋的掌柜大力推销,将这只手镯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甜哥儿不懂这些,只问了价格,犹豫了片刻,便买下了这只镯子。
这会套在苏心柔的手腕上摇摇晃晃,果真十分漂亮。
但甜哥儿想的却是:如果是一只更白更纤细的手腕呢?
礼成后,甜哥儿回到了男宾席上吃饭。
徐竹挤到甜哥儿身边,东扯西扯后,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师伯见到苏娘子了吗?”
甜哥儿忙着喝酒,目不斜视地“嗯”了一声。
又听徐竹问:“她跟你说话了吗?”
甜哥儿还是“嗯”了一声。
徐竹感到有些失落。
半晌,他喃喃道:“她今天打扮的一定很美吧?”
等徐竹离开了桌子,甜哥儿回头看了看他的背影,这才摇摇头,笑道:“这小子……”
席散后,天已经黑了。
甜哥儿被苏刺史叫走商量事 ,徐竹一个人牵着马离开苏府。
转过一个弯,忽然一只手猛地扯了他一把。
徐竹下意识还手,猛地一阵幽香掠过鼻尖。
他生生杀住,苏心柔的叫声消逝在唇边。
“你吓死了我!”她的声音娇娇俏俏,略带埋怨。
“对不起,我以为…… ”徐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苏心柔却并不怪她,她的目光被马吸引,笑着伸手给马儿顺了顺毛,问:“要去哪?”
徐竹说:“师伯今晚可能要住在苏府,我替他把马牵回去。”
苏心柔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竹:“带我?”
徐竹有些为难:“不好吧,天都黑了。”
苏心柔有些不高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徐竹还在犹豫。
苏心柔叫道:“今天我及笄!”
她插着腰,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徐竹的心被融化了,他点头答应;“好,想去哪?”
苏心柔跳上马,握着缰绳,指挥徐竹:“你坐后面,我来掌握方向。”
徐竹笨拙地爬上马背,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只听苏心柔轻轻地“驾”地一声,马儿欢畅地跑了起来。
徐竹怕苏心柔掉下去,赶紧用手围住她,仍然保持着一点距离。
苏心柔在她前方毫无察觉。
她比徐竹矮上许多。
徐竹坐在身后,刚好可以看见,她的发髻上插着他送她的那支珊瑚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