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大理寺门口停下。
庞丰从马车上跳下，掀开车帘，伸手虚扶了一把车里的人。
“王爷，真的要去吗？”
旭王站在马车前，抬头看着大理寺门头上巍峨的匾额。
昭元帝说他犯了“欺君之罪”，借着下棋的名目，看似玩笑，实则在点他。
想必昭元帝已经知道了他插手通定王谋反一事。
这不奇怪，满朝上下尽是皇上耳目。
从他决定插手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昭元帝知晓的准备。
他有时候也想知道，这位兄长，对自己的容忍底线究竟在哪。
他这次没有同他明说，是不是代表，虽然心有芥蒂，但昭元帝仍旧是信他的。
可如果他不肯停手呢？
“去。”
旭王简短地回复，踏步先走了进去。
陶慕语说卫府上下遍寻不见通定王的半个字。
这是不合理的。
无论怎样，不说通定王与卫太傅关系如何。
至少，他与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一定会有通信往来。
找不到他的书信笔迹，只能说明，在做这个局之前，已经有人提前烧毁了通定王所有的信件。
既然对方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那么与通定王有关系的其他人那也不必再找了。
是时候该换个方向再查。
万民伞皇上是知道的，这算不得什么证据。
两个铁证，信件和龙袍，如今也只能从龙袍下手。
旭王要看龙袍，大理寺只得将证物呈上。
可不管从形制到绣的图样都惟妙惟肖，似乎与真正的龙袍别无二致。
旭王找不到线索，却又觉得这件事情定不简单。
从大理寺回去的路上，旭王一路在思考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忽然马车一个急刹，庞丰大骂：“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竟敢拦旭王的马车！”
旭王掀开车帘一角，一张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有些倔强地立在马前。
甜哥儿抱拳：“王爷，下官有事相商。”
庞丰转头向旭王询问。
这样不起眼的小角色根本无半分与旭王说话的资格。
本应直接碾过去便是。
却见旭王眸色淡淡：“去那。”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茶楼，庞丰驾着车转弯过去。
甜哥儿的来意很明确，是为了陶慕语。
“小鱼儿最近搬到旭王府去了，不知道王爷究竟拿什么与她做交换，要她这样卖命似的侍奉？”
旭王抿了一口茶，茶味清淡，劣质到不能入口。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又笑了一下：“卖命？”
“陶娘子与我母妃一见如故，来王府小住与她作伴完全是她自愿？在我旭王府，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也没人逼她。即便她横着走，也没人敢多说半个字，你管这叫卖命？”
甜哥儿脸色不善，却也知道不能与旭王做这口舌之争。
他平复了情绪，缓缓道：“我的意思是，凤将军如今身陷囹圄，小鱼儿救夫心切，无论她与王爷做什么交易，都是做不得数的。”
“她这是一时脑子糊涂，她说的话，王爷千万不要当真。”
旭王似笑非笑，问：“你跟她什么关系？这样关心她？”
甜哥儿噎了一下，半晌，才慢吞吞道：“她是我的义妹。”
旭王嗤笑了一声。
“她并未与我做什么交易，来旭王府小住不过是为了与太妃作伴，谁也没有强迫她作什么，你多虑了。”
“况且，这段时间，她虽然为凤卢青担忧，但并未到你说的脑子糊涂那个地步。”
旭王意味深长地看了甜哥儿一眼，继续说。
“陶娘子心志坚定，是个乐观坚强的人。即便灾难崩于前，她也能保持冷静，积极寻找应对之策。看来你对你这个妹妹还是不太了解。”
甜哥儿想开口反驳，但碍于旭王身份，只得再次压住怒火。
他反问：“既然无关小鱼儿的事，那王爷为何无端为这件事奔波？”
旭王眉毛一挑，反问：“那你又是为什么？”
甜哥儿认真答到：“我当年不过是在一个差点误入歧途的小混混，是凤将军赏识我，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才有如今的方书田。”
“小鱼儿是我的义妹，小凤将军于我又有再造之恩。我为他们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旭王不紧不慢道：“我也不过是相信通定王没有反叛之心，不愿一代良将蒙受不白之冤，才为此奔波。”
他全然否决了自己与陶慕语只见的瓜葛，只说是惜才，这道叫甜哥儿再无话可说。
可甜哥儿相信，陶慕语一定答应了旭王什么，旭王才肯如此劳心劳力。冒着被昭元帝怀疑的风险，也要淌这趟浑水。
见撬不开这人的嘴，甜哥儿略微思索，只好换个话题。
“看来我们似乎有着相同的目的，那么，王爷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查到了什么？”
甜哥儿此人，旭王是早就调查过的。
他知道他为人聪明，做事可靠，又对凤卢青忠心耿耿。
他上下打量着甜哥儿，心里盘算：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卡了壳，他能拿到龙袍，却看不出端倪。不知甜哥儿能不能帮到他？
思及此，旭王道：“是有些线索，可你算得上一个能够信赖的伙伴么？”
甜哥儿闻言，毫不犹豫道：“我发誓，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我绝不对外人透露此事。只要王爷与我目的一致，我一定听你吩咐，绝无二心。”
旭王沉吟半晌，悠悠开口：“那你跟我再去大理寺一趟。”
龙袍再次呈现在旭王和甜哥儿眼前。
大理寺的人虽然疑惑旭王爷为何会突然插手此事，却也不敢多言。
甜哥儿仔细端详摩挲，时不时观察着大理寺众人的表情。
良久，他示意可以把龙袍收起来。
“我还有几句话想问问柳少卿，这证物是从哪里搜到的？”
“通定王府地下室的木箱里。”
“找到的时候与现在可有不同？”
“一模一样。”
甜哥儿点了点头：“我问完了。”
走出大理寺，坐上马车。
旭王问甜哥儿：“有线索？”
甜哥儿掀起车帘一角看向外面，此时马车正走在街道上，路人熙熙攘攘。
他回头对旭王说：“这里人多眼杂，回旭王府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