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笑……李嗣源……”
赵明沉吟片刻,开口道:
“将其请上山。”
“是。”
侍女退走。
一众黑袍面面相觑。
天成之帝李嗣源,不是强行被人扼断了龙气的那位大唐皇帝么?
“谋士孙笑……于李嗣源倒台前一载拜入其麾下…”
赵明皱着眉头,思量着。
“尔等可否帮我算算来人之象?”赵明对着一众黑袍道。
只见为首黑袍手中晶球转动,其上有星辰点点分布。
半晌,为首黑袍才开口道:
“陛下,吾等……算不出……”
赵明目光一凝。
“为何?”
“这……”为首黑袍语气先是一顿,沉思片刻才道:
“此人恐是有遮蔽天机之法……”
赵明瞳孔微缩,心中却是大喜。
倘若他可得到此遮蔽天机之法,凭借其一身武力与谋略,岂不是如虎添翼?
“关于那七位术士之死,朕可为尔等报仇……但,尔等需助朕获得那谋士的遮蔽天机之法!”
听着赵明的话,为首黑袍握着晶球的手抖了抖。
“吾定当竭力!”
孙笑上山了。
一切都很顺利。
赵明没有问他,为何会知道自己是准备谋反的皇帝。
孙笑也没有主动袒露。
一场大宴,明着是庆谋士孙笑之到来。
暗里,却是赵明对屏蔽天机之法的垂涎欲滴。
青云观一小屋内,灯光幽暗。
“首,您怎知道那孙笑身上有遮蔽天机的法子?”昏暗的环境中,几个穿黑袍的身影窸窸窣窣。
被唤作“首”的黑袍抖动了下身子。
有密密麻麻的虱子从其黑袍下的空洞中钻出。
“吾,乱说的。”
……
夜临。
广兰县城外的空地上,篝火燃起。
王远与丑牛坐在其侧。
其余人距离王远二人稍远些,扎成一个小堆。
“你和赵明接触良久,可对这生尸蛊的破解之法有所耳闻?”王远开口道。
丑牛闻言,摇了摇头。
“大帅,此蛊本就是天下最为妖邪之物,赵明与那老道士,都是将这东西宝贝的紧……
我曾同卯兔嘴中套过话,结果都一无所获得……至于那卯兔,是这生肖卫中与赵明最亲近的。”
王远点点头。
“如今参州七煞孽种猖獗,潞州又有此等小人作祟,天下安宁之日少矣。”
丑牛却是摇了摇头,拖着稚嫩的嗓音道:
“起码大帅当皇帝的那段日子,天下可太平的紧呀。”
“呵呵。”
“一时之宁算不得什么,本帅倒是想让这天下恒久安稳下去。”王远望着篝火。
丑牛一脸天真地开口:
“那大帅一直当皇帝不就好了?”
王远用手感受着篝火的温度,“行不通的。”
“大帅,这是为何?”
“没有王权可千秋万载……”
王远轻叹一句。
“本帅也曾想过如此作为,但当真同天对弈之时,这一切念想便不攻自破了。”
丑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小寻愚笨,还请大帅明示。”
王远轻笑一句,摸了摸丑牛圆润的小脑瓜。
“本帅曾无数次真真实实感受到过天的存在……吾从祂的瞳眸中,读出了天纲,天……是不会允许本帅这等长生之种捆绑在皇权上的。”
丑牛瞪大了眼睛。
王远无视了丑牛的表情,往篝火里添了一根枯枝。
“寻夫子,你可知何为皇帝?”
丑牛顿了顿,不确定地开口:
“天底下最大的官?”
王远轻笑一声,“太过粗陋,让他来说。”
丑牛的神态立刻从稚嫩转变为老气横秋。
“大帅,我猜,皇帝是……天的走狗?”
“哈哈哈哈……”
王远笑出了声,又摸了摸丑牛的脑袋。
“很有悟性,算是道出了其中一点……”
丑牛拱手:“请大帅解惑。”
“是天的走狗也不错,但皇帝,并非如此不堪……
所谓皇帝,乃人主。
人主莫能世治其民,世无不乱之国……人主,也可称人皇。
若有人可凝聚民心,让天下俯首之,那他便是人皇,也是本帅心中的皇帝。
当人皇承载民生民气时,天下气运便凝聚在这一人身上。
功高盖主……某种意义上来说,天,亦是皇帝的上级。”
待王远停顿之际,丑牛猛猛点头:
“大帅,这个我知道,天子天子,天的儿子。”
“噔。”
王远轻在丑牛头上弹了个指崩。
“本帅也曾称帝过。”
丑牛摸着脑门处很快隆起的包,哭唧唧地看着王远。
“大帅,我错了。”
王远没有理会,继续道:
“人皇身上的气运,来自于苍生,来自于天地……天需要人皇代其治世,但又不许人皇掠夺祂的东西。
于是,人皇一职,便在天的操控下,不断更替。
气运剥不尽,那就将整脉换尽。
整脉散不去,那便将整座王朝推翻。
没有永恒的王权,正如盛唐覆灭那般……皆是定数。
而这定数,便是天纲。”
丑牛听完,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那大帅如今所做,便是为了……”
王远又往篝火中添进枯木。
“此前一统中原,收复漠北之际,本帅之气运已凝聚至高,天罡二字深入万民心中。
当本帅再称帝,又罢黜皇帝之际,已违背了天纲。
亦违背天意。
本帅已比肩人皇,乃至超越……
于是吾更为天所不容之人。”
丑牛颤着声音道:
“天……不会让一个永生不死之人登上人皇之位!”
王远微微颔首,轻笑一声:
“然,天无法根除我,便引诱七煞祸根现世,坏世间气运。
再遇千年血月,更引太多心怀不轨之人祸乱天下。
广兰县生尸劫难,便是一例子。
日后,会有更多这样的事情发生……
万般,皆因本帅而起。”
丑牛吞吞吐吐,半晌才道:
“这乱世怎么可能是由大帅您引出的呢?必然是那些歹人心中本就有鬼。”
王远怔怔望着火堆。
“寻夫子……本帅,是不是真的走错了路。”
丑牛赶忙摇头,却听王远又道:
“许久前的日子里,本帅经常会做梦,梦见那洛阳二十万大军的骸骨重新站起。
那时本帅不惧,只因其是本帅平天下之牺牲品。
但当这一万七千余无辜的潞州百姓死在本帅手中时……
这高耸如山的京观,在本帅每次闭眼后,都会活过来。
他们每个人,都用枯败的双臂缠着本帅的咽喉。
他们口中,不断说着……偿命、偿命……”
丑牛沉默了。
他无法感同身受。
他只能体会到眼前的大帅,被一种浓郁到极致的情绪所包裹。
“大帅未走错路。”丑牛忽地开口。
“为何。”王远眼神中闪过一丝清明。
“大帅虽杀尽万人,但却保护了天下万万人。
若那万人将您推入深渊。
那万万人,必将您……高高举过头顶!
比先前更高!连天……也要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