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旺知道王远的真实身份是袁天罡以后,便比之前更加像挂件了。
“大帅,您请。”
林旺躬身,作邀请状,将王远请到一营帐内。
帐内,有三人。
“吾等,参见大帅……”
三人单膝跪地,恭声道。
“起身吧。”王远说道,身影闪至营帐上位,落座。
面前这三人,便是不良人中三位身居漠北高官的校尉。
饶是三人平日里都是统率万军的大将军,如今坐在王远身前,却如同乖宝宝一般。
“倒不必在本帅面前如此拘束。”王远淡淡道。
“是,大帅。”
三人噤若寒蝉,仿佛在比赛沉默一般。
“你三人,对本帅称帝,可有异议?”
王远轻轻歪头,调整至一个舒服的坐姿。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由天异星李平川代表发言:
“大帅所做之事,何曾不是为了李唐,何曾不是为了黎民百姓……”
“行了,本帅不想听虚言。”王远摆摆手打断。
林旺在一旁站着,微微思索。
眼前这一桌人,首位坐着威震天下的不良帅,末位三人是功力深厚、身居高位的不良人前辈,自己这无名小卒,却有幸瞧见此四人会晤,嗯,看来我林旺发达了……
李平川顿了顿,咽下一口唾沫,道:
“大帅,我觉得此举不妥!”
身旁天暴星南宫慕海、天究星司空柳闻言一怔,连忙坐到一旁。
脸色惶恐,直言此人言语和我无关。
王远微微颔首,道:
“李平川,你可知此言是在忤逆本帅。”
李平川浑身冷汗直流,大天位大成之境的修为在此刻并不能为自己提供任何底气,饶是王远没有散发威压,就已经让李平川感受到无边的恐惧了。
“大帅,我并非此意……我只是觉得,不良人成立之初的意义便是匡扶帝王,匡扶社稷……我等本身就是暗子,代诸君行不便之事……
如今大帅称帝,一是违背了不良人所立下的规矩,二是大帅并非李唐血脉……恐怕,吾等认可了大帅,天意也不会认可大帅……”
李平川胆战心惊的说完,头颅垂下,不敢去看王远的脸色。
“哈哈哈哈……”
王远大笑一声,神色从平淡逐渐转变为肃穆。
三位将军和林旺,皆是头皮一麻。
“本帅觉得,你说的不错。”王远眼神微凝,说道。
四人皆是不敢出声回应。
“本帅成立不良人之初意,的确是为匡扶社稷,帮衬帝王。
在这存世三百余年中,本帅身为臣子,自高祖起,到昭宗末……无一不是在按照这信念行事。
本帅确实死过一次,在乾陵中。
那时候,本帅认为,人算,定不如天算,这天下风云诡谲,诸王各怀鬼胎,哪怕本帅可造就贞观之治,亦可有天宝之乱与本帅抗争。
本帅曾何其重视李唐,但这三百年风雨,终是让本帅看明白了。
总有人穷尽天下之欲而不足为其乐。
这是王朝的命数,纵使强盛如李唐,也逃不掉。”
王远从椅子上消失不见,再看去,已负手立于疆域图前。
“天降旨意,人代行之,所谓天子,也不过一个名声罢了。
本帅曾无比耿怀于李唐兴衰,甚至为其余脉铺路数十载……
为了李唐,本帅可舍七情,断六欲,甚至以死开局,促其光复。
但,本帅得到了什么?”
四人一怔,难以置信地看向那道孤傲的背影。
“世人皆求长生,但世人不知长生之痛。
三百年里,本帅看着好友化为黄土,看着社稷凋零,看着苍生起伏……
本帅将世间都看进眼里,但却……孤寂无边了。
无人作伴,只有李唐的执念困扰着本帅。
如今再看去,这天下之势,饶是再复李唐,又有何区别?”
李平川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话来。
“再寻个李唐血脉居于那天子之位,兜兜转转,又成‘穷尽天下之欲而不足为其乐’之辈,断送李唐基业?
届时本帅再出,隔三百年匡扶一次社稷否?”
王远淡淡说道,李平川等人已不知如何言语了。
“本帅有一好友,曾窥探天道数十年。
他屡次告诉本帅,要顺应天道而为。
本帅不以为意,直到在乾陵身死之际,才有所获……”
林旺一愣,难道远大人不修习“霸道”了?三位将军也是狐疑。
“所谓天道,不过是定格了天下的命数而已,王朝更迭、战火连绵、民生凋敝……永远都在重复。
天子代天牧民,那本帅,就自成为天。
皇帝?呵呵,本帅并不屑于那帝位,‘天罡帝’这一位置,甚至可以空缺出来。
但这尊号,将伴随本帅至身死,震慑这天道定数,让其再也不能染指本帅的天下!”
轰隆!
天空中有雷声炸响,密集震耳。
王远淡淡道:
“李平川,现在,你可还有异议否?”
噗通!
李平川双膝跪地,鬓角的发丝已然贴着脸皮,是冷汗所浸湿的。
“臣,参见陛下。”
另三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也是纷纷跪地。
“臣,参加陛下!”
王远闪身出了账外,轻声道:
“走吧,回长安。”
林旺屁颠屁颠地跟出,只留下三位跪地不起的将军。
王远称帝,不为执念,不为权势。
只是承着好友的念想,让这天下百姓,过上一个安生日子。
让那天道,不再定夺天下的走势。
此路,为逆天而行。
……
漠北回长安的路上,比去年来之前,要更通达些。
是商队踩出来的道儿。
虽两旁覆盖着积雪,但却让马车行的平顺安稳。
马车中,有三人落座。
王远居中,水瑶与林旺分布两侧。
谁在驾车?
当然是李平川了。
本来他们三个校尉都是要跟着王远回长安的,但碍于他们三人的官职要务,最多,只能抽调一人出来。
按理说,司空柳的职位更清闲一点,但大帅偏要让自己陪同。
这下好了,堂堂一大天位大成高手,竟成了别人的马夫。
“驾!”
李平川心中有些憋屈,但一想到车厢中坐着的,是要与天道抗争的不良帅。
所有怨念便烟消云散了。
“远大人,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林旺在一旁掰了掰手指头,道。
“那挺好。”
王远轻语一声,而后闭目养神。
“水瑶姐,听说你在漠北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曲艺大师了?”
林旺寻着话题。
“林旺弟弟说笑了,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
水瑶谦虚道,却悄悄打量了一眼王远。
见其甚至没有看自己的意思。
真是让人苦恼……这一年跟在王远身边,都没有多说过几句话……也不知带我来这漠北作甚……
“哼。”
水瑶小声哼了一句,却没料到哼出了声。
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看王远。
王远仍闭着双目静坐。
水瑶不禁有些怅然,曾经向往的天上月,饶是近在咫尺,也还如天上月一般遥远……
林旺则是无趣地拨弄着手中的陀螺。
买来也有两三年了吧,一次都没抽打过。
真是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