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阿囡他们三人暂时安顿好之后,傅青鱼才简单的吃了个饭上楼洗漱休息。
第二天,傅青鱼一早起床收拾好去大理寺点卯,门口守着的衙役看见她都有些奇怪,“傅大人,这么早啊,你今天不是不用点卯了吗?”
“不用点卯?”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微微提了裙摆走上台阶,“我今日为何不用点卯了?”
“哎呀,看我。”说话的衙役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我忘记了,昨日傅大人提前走了,并不知晓宫里那边传来的消息。”
傅青鱼懂了,谢珩推测的肯定没错,皇上必然利用洪正一案暂时停了她的职,让她暗中再跟着谢珩北上赈灾。
说是暗中,实则完全是将她树立成明晃晃印着皇上暗棋印记的靶子。
两个衙役看着傅青鱼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道:“大人,你被停职了。”
傅青鱼一笑,“你们两个怎的这般表情,只是被停职又不是停职查办,不必担心。”
“要我们说,洪正一案证据确凿任大人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茬……”
“说什么呢?”李福同压着刀柄从门内走出来,“私下议论上官,你们是想挨板子了?”
两名衙役面色一紧,赶忙退回自己的岗位。
李福同走到傅青鱼的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兄弟们听说你被停职都很为你不平。”
“头儿还说我们呢,昨日宫里的人一走头儿不是第一个去找谢大人和姜大人吗。”两个衙役在旁边抖李福同的底。
李福同回头隔空指两人,“废话再多,下次我请喝酒不带你们两个。”
傅青鱼一笑,“多谢大家,改日我请大家去小饭馆喝酒。”
几人站在大理寺的门口说话,谢珩的马车缓缓过来停下,晨夕先从马车上跳下来,“傅姐姐。”
“晨夕,早。”傅青鱼回头,谢珩撩了马车帘子出车厢,抬眼便对上了傅青鱼看过来的目光。
两人的眸光一转又分开,谢珩踩着脚凳下了马车走上前。
李福同三人躬身行礼,傅青鱼也颔首一礼。
谢珩微微颔首,道:“既然来了便一同进去,有些事情也需要交接。”
“是。”傅青鱼跟李福同他们打了个招呼,跟着谢珩一同进了大理寺。
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谢珩才道:“昨天你走了没多久宫里就来了人。”
“刚才李大哥他们已经同我说了,皇上的决定与你昨日推测的一样。”傅青鱼点头,“昨夜我已经同阿娘说好今日搬家的事情,还要你替我给圆圆送个消息,跟他说一声小院的地址,免得他到时出宫后去小饭馆扑个空。”
“你今日不必在大理寺当差,搬家正好合适。”谢珩颔首应下,“另外还有一事。洪正一案要移交给刑部,洪正的尸体自然也要交给刑部,今日他们就该派人过来了。”
傅青鱼微微皱眉,“洪正的尸体被刑部带走,那他左后腰上的狼头就要被发现了。”
“你可以将洪正左后腰上的人皮再做一遍掩饰,不过我认为大概率不会被发现。”
两人进了寺卿院。
傅青鱼跟在谢珩身后跨过门槛进了西厢,“你是认为他们不会再验尸?”
“洪正一案的证据已清楚明白,他们很清楚皇上之所以将洪正案和林家被屠案并未一案交给刑部继续审查不过只是一个由头而已。”谢珩拉开椅子示意傅青鱼坐,“屠川是云家一派的人,而林家被屠案隐隐有将矛头指向太后,皇上故意将此案交由刑部,屠川必然不可能查太后,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傅青鱼也明白了过来,转身趴着圈椅扶手看生炉子煮茶的谢珩,“所以皇上此举的目的其实并非要从林家被屠案上查出什么可针对太后的线索,而是要拿屠川开刀。”
谢珩眼中划过笑意,看到傅青鱼昂起的小脸,低头在她的鼻尖亲了一下。
傅青鱼本来还想说话,鼻尖突然被亲,到嘴的话就噎住了。
两人四目相对,傅青鱼摸了一下自己被亲的鼻尖嘀咕,“说正事呢,亲什么亲。亲就算了,还只亲一下吊人胃口。”
“呵。”谢珩低笑,俯身凑近傅青鱼,“那要亲几下才算合适呢?”
傅青鱼看着近在咫尺的唇,双手撑着椅子扶手抬起上半身咬上去,“那要亲完才知道。”
晨夕提着食盒笑嘻嘻的蹦上台阶,大步往屋里走,“大人,傅姐姐,今日的茶点……”
晨夕傻在了当场。
谢珩和傅青鱼迅速分开,傅青鱼侧过身,谢珩往前两步将傅青鱼挡在身后,“晨夕,你去大门处守着,有刑部的人来了再来禀报。”
“阿?哦。”晨夕将食盒放到桌上乖乖退出去,等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晨夕才停下脚步,“有刑部的人过来自然会有人禀报,大人让我去大门口守着做什么哦?”
傅青鱼扶额,“罪过了,带坏小孩。”
谢珩抹了一下傅青鱼嫣红的唇,“唇色有些太过明显了,你多坐一会儿再去仵作房。”
“晨夕方才也不是故意的,你干嘛把他发配去大门口蹲着。”
“也该是时候让他学学规矩了。”谢珩提了食盒放过来,“吃过早饭吗?”
“吃过,郑婶熬的粥。”傅青鱼提了勘察箱起身,“屠川若是下台,刑部尚书一职谁最可能顶上去?贺睢吗?”
“贺睢查案尚可,但做户部尚书还欠缺一些周旋的能力。而且贺睢本身只痴迷于查案,刑部侍郎是他如今最满意的职位。”谢珩还是捏了一块点心喂给傅青鱼。
傅青鱼咬了一口,“甜而不腻,还有点淡淡的花香,是什么混了什么花蜜吗?”
“槐花。”
“好吃。”傅青鱼吃了一整块点心,“刑部侍郎如今唯有贺睢一人,既然贺睢不行,那会是谁?”
“叶景名在任县之上政绩斐然,离任时万民相送,据说送行的队伍排了几十里。回中都之后,他便补上了工部侍郎的缺。如今皇上又派他与我一同北上,用意何在呢?”
“让叶景名再添政绩。”傅青鱼恍然大悟,“皇上这是为叶景名铺路,要让叶景名作刑部尚书。可是为何?寒门一派官员众多,其中不乏能臣,皇上为何偏偏选了叶景名?”
“因为唯有叶景名可与世家周旋,而且他是杜首辅最看重的学生。皇上选择叶景名,除了认可叶景名本人的能力之外,必然也少不了杜首辅的举荐。”
傅青鱼心里头有点不痛快了,“此行你才是钦差大臣,若是出了差错,被问罪的人是你。可一切顺利,好处却都落到了叶景名头上,他们的算盘未免打的太响了。”
谢珩又捏了一块点心喂过去,“心疼我了?”
“不吃了。”傅青鱼撇嘴,心里不痛快,但也知道此事就同谢珩不高兴她被皇上当做靶子竖起来给那些世家打一般,他们即便都不痛快,也无可奈何。
感情赈个灾,她跟谢珩都成了被利用的棋子。
谢珩见傅青鱼气鼓鼓的不高兴,眼里划过笑意握住她的手腕拉到身前,“我既能看出皇上的用意,便有应对之法。皇上想达到他的目的,就只能先满足我的要求。”
“他们这一步棋费尽心思,绝不想在最后关头前功尽弃。所以不管过程如何,只要我最终的目的能达到便可。”
“皇上本就对你起了戒备之心,你再借此事要挟皇上,岂不是更让皇上不喜。”傅青鱼疑惑。
“若我本无意或是示弱退让,届时所有赈灾的功劳都落到叶景名的头上呢?”谢珩挑眉。
“皇上多疑,本也并非完全信任寒门一派的官员。叶景名若是连你的功劳都能抢走,即便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步棋,皇上到时也会对叶景名甚至整个寒门一派的官员生出怀疑。”
傅青鱼顺着谢珩的引导往下分析,“若到时你再能装个病,让大长公主伤心担忧一番。皇上虽多疑但也心软,自会想起大长公主曾经对他的照拂,便会竭力补偿你。你所求自然也就成了。”
“大人,所以此事之上,你的以退为进还没结束。”
“以退为进,以静制动。以退为主,以进为辅。虚虚实实,别人方才看不透你真实的目的。”谢珩也只有同傅青鱼说话的时候才会这般直白。
傅青鱼于朝堂之术不精,但懂兵法之术,“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谢珩的谋略也全都是根据如今的朝堂局势变化,以及开元帝的性情谋而后动,能做到此除了需要自身的学识谋略过人以外,还需要不凡的魄力和胆量。
傅青鱼早就知道谢珩聪明,但这次是真正如此直接的感受到他的厉害。
“大人,你好心机好厉害啊。”傅青鱼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叹。
谢珩叹气,“那有何用呢?还不是总被你气个半死。”
“什么?大人,你说什么?”傅青鱼提着勘察箱溜的比鬼还快,“我去仵作房了。”
“慢点,门槛。”
谢珩提醒的话音还没落,傅青鱼迈出的腿果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身体往外摔去。
“阿鱼!”谢珩神色一变,疾步上前探手去抓傅青鱼的手。
傅青鱼的上半身在半空中扭了大半转,踩住门槛顺势跳出门外,“没……事……”
砰!
谢珩抓人不成,急中出乱反倒是被门槛绊了一跤,傅青鱼险险稳住身形回头,话未说完就见谢珩扑了上来,只得张开手臂将人接住,两人顺势摔了下去。
傅青鱼垫在下面,这一下摔的还不轻。
“阿鱼!”谢珩急忙起身将傅青鱼扶起来,“如何?摔到哪里了?”
“尾椎骨。”傅青鱼咬着后牙槽私嘶了一声。
谢珩脸色都变了,“晨雾,去请周太医过来。”
“不用!晨雾,你别去!”傅青鱼喊了一声不装了,“逗你的呢。我方才用手回撑卸掉了一大半摔下去的力道,没摔着。”
“当真?”谢珩依旧不放心。
“当真。”傅青鱼站好,反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又在谢珩面前转了一圈,“你看,是不是无事。”
谢珩见傅青鱼活动自如,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我方才太急了。”
“我知道,担心我嘛。”傅青鱼一笑,顺嘴调侃,“大人,你所有的意外是不是都出在我身上了?”
谢珩尚且心有余悸,闻言无奈的叹口气,只看着傅青鱼不说话。
“好啦,我无事。”傅青鱼提起勘察箱,“我先去仵作房的冰室处理一番洪正背后的狼头,刑部若是来人了,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先拖住他们。”
谢珩点头,“一会儿要走的时候来找我,我同你一起回去搬家。”
“大人,你这般因私怠工不怕姜大人怪罪你吗?”傅青鱼啧啧两声。
“我去为岳母搬家,姜大人自会理解。”谢珩眼中终于有了笑意。
“行吧。”傅青鱼点头,“我走的时候来找你。”
傅青鱼现在被停职,明面上已经是个闲人,时间自然也就自由了。
仵作房里没有人,陈仵作和陈实应当是去了义庄,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径自去了冰室。
仵作房内的冰室相当于一个地窖,只是里面每年冬天都会存放入大量的冰块,入口处也有厚厚的门帘阻挡以保证冰室内的温度。
傅青鱼撩起厚厚的门帘走进冰室,这里面如今只存放了洪正的尸体。
刑部的人来得挺早,按照流程先去见姜范,晨夕来禀报后,谢珩便去了姜范办公的屋子。
原本也算是挺简单的一个移交过程,但谢珩不紧不慢十分详尽地同刑部来的人说了许多。
刑部来的人听得心中不耐烦,偏偏又因着谢珩的身份无法表现出来,忍不住疑惑:谢少卿以前是这般啰嗦的人吗?
傅青鱼提着勘察箱回来,故意从姜范办公的门口走过,谢珩终于收了话头,“大致就是这些了。王大人,你带他们去抬洪正的尸首便可。”
“是。”王寺正应下,转头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请随我来。”
“卑职等告退了。”刑部来的几人对姜范和谢珩行了一礼,这才跟着王寺正出去,同时皆松了口气,心说终于不用再听谢少卿细说了。
等刑部的人走了,姜范笑着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崇安,你跟青鱼又在打什么哑谜呢?”他方才可看到傅青鱼从门外经过了。
谢珩一笑,“大人英明,下官今日想告假一日。”
“何事啊?”
“替人搬家。”
至于替谁搬家,自然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