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了医馆,原先接待过傅青鱼的那个伙计一见傅青鱼来了,转头就躲进了柜台飞快的跟掌柜嘀咕,“来了来了,掌柜的,就是她。”
“我们救人用了那么多的好药材,也不知道她能不能付得出这个钱呢。”
掌柜的闻言看向门口,一见傅青鱼迈过门槛走进来,抬手就在嘀嘀咕咕的伙计脑袋上打了一巴掌,“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你只看到她身上穿的衣裳不值钱,你就没发现她腰间坠的那块玉佩价值连城,还有她周身的气度非普通人家能养的出来的吗?”
伙计被打的满脸懵逼,掌柜的已经走出柜台亲自迎了上去,“阿囡,我说你跟小丫头跑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呢。你爹的寿材我已经置办好了,你别着急忙慌的到处找了。”
掌柜的说完,这才看向傅青鱼,好似刚发现她一般,“阿囡,这位姑娘是你们家的亲戚吗?”
阿囡摇头,“张掌柜,这是阿鱼姐姐。”
傅青鱼见掌柜的跟阿囡关系还算不错,微微颔首一礼,“张掌柜,你置办的寿材送过来了吗?”
“已经送过来了,阿囡她娘正在给阿囡她爹穿寿衣。抬棺材的人我也一并找好了,等收拾妥当就从后门抬出去,抬去北郊的坟地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吧。”
“有劳了。”傅青鱼见阿囡往后堂看了好几眼,便道:“我们先进去看看,等后事处理好之后我再来结账。”
“不急不急,你们先去忙。”张掌柜立刻让开,“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医馆帮忙的,姑娘只管让阿囡来跟我交代一声便可。”
“多谢。”傅青鱼点头,带着阿囡先去了后堂,晨风跟在两人身后一并进去。
等他们一走,伙计就从柜台后面鬼鬼祟祟的跑了过来,“掌柜的,她的来头真的不小啊?”
“看到她后面跟着的那个护卫没有?”张掌柜瞥伙计一眼,伙计连连点头。
张掌柜接着说,“那个护卫身上穿的衣裳布料都是芙蓉锦,那是多少富商都舍不得多买几匹做衣裳的布料,她身后跟着的护卫却能穿,这代表着什么你知道吗?”
伙计懵懵的摇头。
“整个中都,连家中护卫都能穿上芙蓉锦的最多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张掌柜晃了晃手掌,“以后把你这双狗眼睛晃亮一点,要是你哪天狗眼看人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给医馆招来祸事,当心三公子扒了你的皮!”
伙计被吓得出了一头冷汗,“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傅青鱼带着阿囡去了屋子,阿囡的娘已经替阿囡的爹穿好了寿衣,正跪坐在旁边呜呜的哭,“孩儿她爹,你这么一走,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啊。”
“阿娘。”阿囡跑上前一把抱住她娘,也跟着一起哭。
傅青鱼上前,“婶子,节哀。”
妇人闻声转头看傅青鱼,一双眼睛已经哭的又红又肿,“姑娘,你怎么来了?”
妇人不知道傅青鱼会来,说明去大理寺找傅青鱼是阿囡自己的决定。
“我过来看看。”傅青鱼道:“阿叔已经走了,我们先将阿叔的后事处理了吧。”
妇人抹眼泪,“早知道会这样死在外面,当初我们还不如就在家里,好歹死也死在家里,不会像现在这样做个异乡鬼。呜呜呜呜……”
妇人说着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傅青鱼转头出了屋子,对等在院子里的几个汉子道:“劳烦几位大哥先进来将阿叔放进棺材中。”
几个汉子都是张掌柜找来的人,显然就是从事丧事一行的营生,对此道十分的熟悉。
他们进屋将尸体抬进棺材中,然后盖棺封好,再将棺材抬起从医馆的后门出去。
阿囡的娘抱起还在睡的婴儿,一手牵着阿囡跟在棺材后面哭,傅青鱼和晨风带着掌柜准备的纸钱蜡烛跟在后面。
棺材出了北门到北郊的坟场,几个汉子取下腰间绑着的铁锹挖坑埋人。
阿囡的娘看着棺材入坟直接哭的昏死了过去,傅青鱼只得先将她安顿到一旁,又将被吵醒的小孩交给晨风暂时哄着,这才跟阿囡一起处理后面的事情。
阿囡很懂事,摸着眼泪跪在坟前烧纸,“阿爹,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好阿娘和阿弟的。”
傅青鱼按着阿囡的发顶揉了揉,看着这样的阿囡有点像看见了圆圆,也有些心酸。
纸钱烧完了,阿囡才去拍她娘的脸将人叫醒。
晨风抱着哇哇哭的小孩提醒,“姑娘,城门要关了。”
傅青鱼点头,“我们先回城再说。”
几人赶在城门将关的时候进了城,先去了医馆将诊金结清才出来,重新上了马车。
晨风询问,“姑娘,我们现在去哪里?”
“先去我家。”
傅青鱼看看抱着小孩缩着肩膀的妇人,还有轻声安慰妇人的阿囡,明白妇人应当是个不怎么能撑事的,索性直接问阿囡,“你们接下来怎么打算?是回永州老家,还是继续留在中都?”
妇人的眸光畏惧的缩了缩,果然拿不出主意。
阿囡看看她娘,咬咬牙道:“阿鱼姐姐,我们现在回家也只会被饿死,所以我想留在中都。”
“留在中都也可以,但中都没有地给你们种,你们需得找其他的营生手段。而且中都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每日开门便是花销,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明白。”阿囡目光坚定的点头,“我有力气,我可以把自己卖给大富人家做丫鬟。”
“你若是将自己卖入大富人家签了卖身契约,以后是生是死就都由不得你自己了,你想好了吗?”傅青鱼问。
阿囡身体一抖,低下头想了半晌才又抬头,显然已经做好了决定,“只要能让阿娘和阿弟吃饱饭,我可以!”
“阿囡!”妇人又一把抱住阿囡呜呜咽咽的开始痛哭,“阿囡,是娘没用,都怪娘。”
”娘,没事的,只要我们能活下去就好了。”阿囡红着眼眶拍着她娘安慰。
傅青鱼在心里琢磨着已经有了一个决定,不过并没有马上跟阿囡说。
马车到了饭馆门口,晨风先下马车摆上脚凳,“姑娘,到了。”
“婶子,阿囡,走吧。”
妇人瑟缩的点点头,抱着小孩跟在傅青鱼和阿囡的身后一起下了马车。
饭馆中已经没有客人了,郑婶和小丫正在吃饭,见傅青鱼进门郑婶连忙起身,“东家。”
郑婶上前,目光在阿囡和阿囡的娘身上转了一圈,傅青鱼道:“郑婶,添两幅碗筷。”
“唉,好。”郑婶点头应下,转头进了厨房,很快就拿了碗筷出来,两个碗里还装了满满的粥。
傅青鱼领着阿囡和她娘走去桌旁,“你们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先吃饭,吃了饭再说后面的事情。”
“这…这怎么要得啊。”阿囡的娘有些不敢坐。
“娘,坐吧。”阿囡反倒大方一些,拉着她娘坐下,郑婶将碗筷放到她们面前,阿囡有礼貌的道谢,“谢谢婆婆。”
“没事没事,多吃些,锅里还有很多呢。”郑婶瞧着瘦瘦小小的阿囡,眼里满是同情。
当初没有遇到东家之前,她跟小丫何尝不是这般模样呢。
“你们先吃,我上楼去一趟。”傅青鱼回头,“晨风,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晨风点头,“那我先回了。晨雾在,姑娘有什么吩咐喊她就是。”
“多谢。”傅青鱼道谢,送了晨风出门才上了二楼。
秦瑾鹞也在用晚饭,见傅青鱼进屋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阿鱼,我听着楼下的声音,是你带人回来了?”
“是从永州逃难过来的一家人。”傅青鱼在桌边坐下,“男人已经死了,现下只有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最大的看着也就八九岁模样,最小的还没断奶。”
秦瑾鹞闻言皱眉,“永朝两州的灾情不知要死多少人,若是我们蒙北王府还在,怎会让这般的情况发生。”
“阿娘,我正要同你说此事。”傅青鱼道:“皇上已命我同大人一起北上查明灾情赈灾。”
“什么?阿鱼,你要去蒙北?”秦瑾鹞紧张起来,“中都无人认识你,但蒙北不同,万一遇到认识你的人将你认出来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但我不得不去,这是皇上的命令,而且我也想去。”傅青鱼握住秦瑾鹞的手,“阿娘,你也说了,如果蒙北王府还在绝不会允许永朝两州的百姓陷入如今的境地。他们都是阿爹守护了一辈子的百姓,我要替阿爹护好他们。”
“阿鱼。”秦瑾鹞瞬间红了眼眶。
“阿娘,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事我要同你说。”
秦瑾鹞捏着绢帕抹了抹眼睛,“你说,阿娘听着。”
“我在外面另外租了一个院子,原本想的是等圆圆出宫见了你之后我们再搬过去住。不过现下我要北上赈灾,也不知道圆圆什么时候能出得宫来见你,所以还是想带你提前先搬过去。”
“小院的地址我会告诉圆圆,免得他到时出宫还跑小饭馆这边来找你。”
“另外,我原本想着找两个可靠的人在小院那边照顾你,夫人说她身边的人可信,她能安排。现下阿囡和她娘决定留在中都,阿囡想将自己卖去别人家当丫鬟,我想着干脆不如让她们母子三人跟着你去小院。阿囡的娘能洗洗涮涮做个饭,阿囡也能跟在你身边伺候,届时我也放心一些。”
“行,听你的安排。”秦瑾鹞点头同意,“那堂姐那边便不用安排人了。”
“夫人一片好心有意帮忙,拒绝了也不妥当,届时让夫人安排一个可靠的丫鬟和一个能赶马的小厮吧。丫鬟也能教教阿囡做事,有个赶马的小厮在,你平日里想坐马车出门也方便一些。”
秦瑾鹞叹气,“阿鱼,你将什么事情都考虑的那般周全了,阿娘还能说什么呢?”
傅青鱼一笑,挽过秦瑾鹞的手臂靠到她的肩头,“将这些都安排好,我北上才能安心一些。”
秦瑾鹞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阿鱼一贯懂事,但以前阿鱼的性子瞧着还是吊儿郎当多一些,虽然可靠却也总是嬉皮笑脸的,哪里像如今这般,事无巨细尽皆考虑周全。
若是可以,她宁愿阿鱼永远都如以前一般恣意自在,便是叫人费心一些她也高兴。
秦瑾鹞掩下心中酸楚,“阿鱼,此事你跟他们母子三人说好了吗?”
“我先跟阿娘说的,还没同他们讲。”
秦瑾鹞一笑,“你没提前跟他们说这是怕我不愿意,好再做其他的安排吧。”
“她们毕竟是要留在阿娘身边伺候的,总要阿娘愿意才行。”
“行了,你去同他们说吧。”秦瑾鹞点头,又问道:“我们何时搬家?”
“等我明日从大理寺回来便搬。”
跟秦瑾鹞说好,傅青鱼这才下楼。
郑婶他们已经吃完了饭,正在收拾碗筷。
郑婶看傅青鱼下楼便走上前小声询问:“东家,他们母子三人是不是要暂时住下?”
“今夜住一晚。”
郑婶点头,“那我这就将柜台后面的凉席摆出来铺上,她一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有个还吃奶呢,就让他们母子三人今晚住楼上的房间,我跟小丫睡楼下来。”
这确实是更好的安排,毕竟阿囡的娘晚上还要起夜给小孩喂奶。
“那今晚就委屈你和小丫了。”
“这哪里就委屈了,我跟小丫要不是遇见了东家,现在也还不知道躲在哪条街的屋檐下挨饿受冻呢。”郑婶心中一直对傅青鱼的收留感激不已,“东家,我这就去铺床。”
“郑婶,你先别忙,我还有事同你说。”傅青鱼叫住郑婶,“明日我就带着阿娘搬出去住,饭馆这边平常就要劳你多费心一些了。”
“阿?这……东家,我……我哪里管的好啊。”郑婶是个能干的老人家,干活又爽快又麻利,平时傅青鱼去大理寺办差,她带着小丫看着饭馆没什么问题,但真正要她单独管理着饭馆,她心里还是没底。
“郑婶,你听我说。我虽然跟阿娘一起搬出去住,但一切照旧。我放衙有时间便会过来看一看,偶尔也会住在这边,若是遇到什么事情你们也可以去大理寺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