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杨一晟手里佩环上的流苏被搅作一团,他喃喃低语:“下次说不定你都成小老头了。”
“什么老头?”政祉安听得含糊,前两次分别也没见杨一晟这么黏人,难不成因为太久没见所以过于想念?
“没...没什么,我们才见面...舍不得。”杨一晟亮晶晶地双眸瞬间黯然,脑袋落寞低垂,像极了将被抛弃的小兽。
不对劲,这小子可不是扭捏的性子。
政祉安不由得将视线投向宗祯平,想让他这个表叔出声劝说,不料宗祯平正望着另一侧远处,压根没往她这边看。
场面莫名静默,政祉安将叔侄俩的反应归结于面皮薄,不好意思先说分开,便极善解人意地给了个台阶:“巧得很我要去探望一位故友,今日便就此作罢,咱们改日再聚?”
杨一晟霎时回头,双眸瞪大脸上无措得忘了‘他还在伤心。’
表叔不是说云安哥哥特别心软吗?
应该是云安哥哥看自己如此伤心难过舍不得他,然后同意一起去看曾祖父才对。
杨一晟无措过后,第一反应便是看向宗祯平,闷沉沉道:“表叔。”
那表情就差明晃晃说“都怪你!”
至于杨一晟为何会一反常态,宗祯平最清楚不过。
之所以杨一晟能同他父亲一起到庆阳,全靠他撒泼打滚,把毛孩子特性玩到极致,外加答应一系列不平等方才有机会站在此处。
一入庆阳杨一晟恨不得立刻去康贤王府找政祉安,
杨赉因要进宫面,只能把他交给宗祯平。
而巧的是宗祯平正烦西禹,北蛮两国人在政祉安身边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晃荡。他的身份,无论是政祉安朋友还是武平王世子,皆没资格置喙。
宗祯平原计划是打算等收回北境兵权后,再寻机表明心意。
毕竟以他对政祉安的了解,肯定不会早早把自己嫁出去。
哪知哪知半路杀出个西禹和东洱两国,连离开了,都要留下大批貌美健硕的男子。这算盘珠子扣得瞎子都听得见。
一个个虎视眈眈,狼多肉少那一块,宗祯平哪里还坐得住。
不是怕那些人真入了政祉安的眼,而是怕她哪天被惦记烦了,随便找个人一嫁。
寻常女子或许不敢也想不到此等离经叛道的法子,但宗祯平非常肯定她会因为她是政祉安,从不在意世俗流言,却最怕麻烦。
所以杨一晟的到来犹如久旱逢甘霖的‘及时雨’。
宗祯平不惜忽悠杨一晟:“你云安哥哥身份不凡,此次过后往后见面恐比登天。”
此话落到杨一晟耳里,便成了‘云安哥哥身份特殊,以后再难相见。’
前有良心表叔诚挚误导,后有天真少年脑补大家族里阴私缠斗。
如此便有了杨一晟反常举动,他是真把此次见面看做最后一次相处。
“此处离俞府不远。”宗祯平轻咳一声吐出这么句不着边际的话。
负责推轮椅的月桓努力抑制嘴角想要抽动的表情,心底默默腹诽。
“瓜皮!”
只要遇到乐安公主,主子脑子就跟被狗吃了一样,手段拙劣到堪称三岁稚童。
宗祯平的话让杨一晟双眸顿时噌亮,拽向政祉安腰间的襟佩:“安哥哥,要不...和我们一起去嘛!”
期待又忐忑的肉嘟小脸仰面,定定望着政祉安。
经过上午宗祯平那番‘欲说还休,’再看叔侄俩的配合。
政祉安气笑了。
杨一晟一把抱住她的大腿晃悠:“云安哥哥。”尾音拉长,嗓音少见的黏糊,傻乎乎笑得纯澈,谁见了能忍心拒绝?
政祉安故作严肃,板着脸一言不发。
“云安哥哥。”
“云安哥哥你答应嘛!”
......
在小家伙澄澈而软乎乎地‘攻势’下,政祉安无奈败阵。
就当替老爹关心退休老部下了。
政祉安示意凌飞:“去找奕辰兄长那儿寻几件合适的登门礼,就说算借的。”登门拜访总不好空手,随便买的东西又显得缺些诚意,王府的东西既不失身份,又不缺诚意。
借?!
凌飞脑子空白,有些跟不上自家主子的思路,仅怔愣一瞬,身形迅速消失在巷口。
“安哥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杨一晟欢呼,夸奖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冒。
许是他的举动在整条拘谨的大街上显得过于突兀夸张,四面八方地目光纷纷望向朝声音源头望去。
几人谁都没放在心上。
月桓面目表情得像个木头假人,目光几不可察从政祉安身上一闪而过。
唯有宗祯平丝毫不觉得政祉安的做法有何不对,视线像根轻飘飘的羽毛翩然而至,轻不可闻又让人无法忽视。
政祉安佯装嫌弃地用食指将杨一晟脑门往外推:“日后唤你晟丫好了。”
杨一晟身体站直,不赞同的反驳:“哪里像了?”说着还有模有样地踢腿出拳。
外行人瞧着有模有样,会武之人,一眼便知他是个花架子。
“嘁。”政祉安见不得声音方落,杨一晟因为左右脚相绊小脸险些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眨眼间一只修长手臂迅速伸出拎住其后衣领。
杨一晟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现在挖个地洞还来得及吗?!
尴尬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散去头顶戏谑声幽幽飘过:
“小菜,鸡。”
杨一晟瞬间什么尴尬羞窘都一扫而空,快步跟上政祉安的步伐,不服又夹杂点幽怨:“云安哥哥,你变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前行,完全把后边两人忽视个彻底
“主子,公主无视你。”月桓其实更想说,
宗祯平:“......”
“大荒城你去。”
月桓仰天:“......”
果然留在遥老头身边更快乐。
俞府——
俞府老管家让人去通知俞老爷子的间隙,亲自将几人带到前厅歇息。
老管家跟着于老爷子大半生,见到宗祯平面色还好,当清楚杨一晟身份后,顿时眼眶通红,一会儿是零嘴糕点喜不喜欢,一会儿又是甜水合不合口,木椅太硬用不用软垫...
等了将近三刻钟,大门外几道身影由远及近,最前头冷硬的年轻男子微微落后半步,搀扶着拄拐的嶙峋老者缓慢向前挪动。
后头跟着抬肩舆的小厮。
短短几丈好似几个春秋相伴,骨头架子支撑衣衫随风而行。
政祉安惊骇不已,脑子跃然而出——风中残烛。
上次朝中见俞老爷子虽骨瘦,眼神却清明,他每走一步在场众人仿佛都能清晰的感受到鲜活从老人身上流失的痕迹。
当俞老爷子踏进厅堂,一眼便瞧见站于右侧首位的政祉安,顿时面色恭敬,撩起衣衫便要往地上跪。
“草民...”
政祉安迅速上前扶住老爷子的双臂,深呼吸散去梗在喉间的郁气,如往常见他那般些许轻挑不着调又不失敬意道:“受了您这个礼,我这层皮子晚上就得掉一层,您可别整我!”
俞郸哈哈笑着摇头,右手拍了拍她的小手臂示意。
“礼不可废。”他说话动作缓慢,依旧执意双手作揖行礼。
“草民...见...过公主。”
俞郸身边的杨赉诧异之余跟着行礼,难怪姓云却能仅凭一把折扇便让人去寻康贤王府,他在此之前只以为她可能是云家某个旁支,又同康贤王府某位主子交好方有此等面子。
没想到猜错了,竟然连姑娘身都没看出来!
“公主?谁?”杨一晟脑子茫然,不可置信环顾一圈,当见到那道身形修长,他心中无论是脸还是气质都堪比天上神仙的云安哥哥回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你竟然是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