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怎样了?”
陈归安刮着鱼身上的鳞片,看着姜芜抱着小暖炉的手。
“无碍,本就是一点小小的擦伤,并无伤到内里,更何况,用的药都是顶好的,就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姜芜瞧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枝,她问道。
“事情结束后,你想去哪里?”
陈归安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头愈发的低了。
“不知道,最近战事频发,还不知道有没有命能活着看到明日的太阳。”
他低声说道,却听姜芜喊他的声音大了些。
“陈归安。”
她指着远处落了雪的山。
“那山,是不是动了一下?”
她赶忙提起裙摆下床,穿好鞋子站在门口,暴风雪越来越大了,大的眯了姜芜的眼睛,她快要看不清楚远方正在震动的山与能将人灵魂吹散的风了。
她听到自己的脑子里有嗡嗡作响之音。
“雪崩了...雪崩了...”
姜芜喃喃念道。
萧茕还在里面,萧茕和长安的万千将士还还在这风雪里面。
“原来你是长安的人。”
姜芜转身,却看到陈归安已经提着刀站起身,另一只手上血淋淋的,朝她一步步走来。
姜芜就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他。
陈归安站在姜芜的面前,瘦高的身影将姜芜盖的严严实实,姜芜背后是逐渐分崩离析坍塌的山体,大地仿佛都在轰隆隆的震动,姜芜有片刻的耳鸣,她脑子里那股嗡嗡作响的声音更严重。
她胃里一阵翻涌,抑制不住的想呕吐,姜芜扶着门框,咬着唇让自己有些发软的腿强行支起。
“你想做什么?”
姜芜仰着头看他,陈归安看到姜芜的唇上被她生生咬出了点点血迹。
“杀了我?或者是去北疆王那告发我?”
陈归安手里的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手中的血一点一滴落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信我?”
他捏着姜芜的肩膀,手中的鱼血沾在姜芜肩膀处的衣服上,姜芜闻得到鱼血的腥气。
“我也是长安人,我骨子里也流着长安人的血啊,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我怎么信你?你自小在北疆长大,你的师父和师娘都是土生土长的北疆人,前几日你还因为我的隔岸观火说理解不了我的立场,现在你这幅模样算什么?”
姜芜的胸膛起起伏伏的,小黄从高处扑下来,隔开了姜芜与陈归安之间的距离,它站在姜芜身前,伏起身子,脊背弓的极高,一副攻击的姿态。
“我与北疆的羁绊...本就只有我的师父和师娘啊,我想给我师父报仇,我希望皇室安定,能给我们一个平静的生活,若是能选,谁愿意每日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呢?”
陈归安眼睛红红的,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他用沾满血的双手捂着脸哭道。
“可北疆皇室从根里就烂掉了,他们杀了我师父,这就像是一道催命符,像是一把架在我与我师娘头上的剑,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他刚说完这句话,姜芜喘出一口大气,身子摇晃几下便坐在了地上。
她身后的山,“轰”的一声全部塌了。
姜芜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在想什么,她不知道。
若是萧茕与长安的数万将士都被埋在了这皑皑白雪之中,那他们身后的边疆城池与城中的百姓怎么办?
一墙之隔的院外传来北疆王与北疆大臣们哈哈大笑的声音,姜芜沉默着站在门口,那刺耳的笑声源源不断的传入他们的耳朵。
他们似乎在畅想规划长安城的那几座边疆城池,北疆王笑着说,要将那里推平给他们养马。
至于里面的百姓如何,他们并不关心,姜芜试着想了一下,流离失所的边疆百姓一波又一波的往长安城里面涌入,一路上饿殍遍野,大灾大祸之后必有瘟疫,到时又是一派生灵涂炭的景象。
她踩着冰冷的地板,拿起挂在屏风上的毛皮斗篷。
“你要干什么?”
陈归安捏着她的手腕,恍然发觉姜芜的手腕冷的有些吓人。
“我要去找他们。”
姜芜整理斗篷的动作没有停下,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疯了!外面那可是雪崩!若是被埋了没有人能回来的!”
陈归安声音微微高了些。
“可我要去,我要是不去,他们就真的被埋在雪里回不来了!”
姜芜挣扎了几下,可陈归安也是铁了心不想让她这么贸然冲出去,他的双手牢牢的抓着她的肩膀。
他要她活着。
就算她恨他,也没关系。
“你冷静些,你现在这样出去,不但救不了人,还会把你自己搭进去,姜妙,只有我们了,只有还活着的我们,才有逆转大局的可能。”
小黄扑到姜芜的怀里,用爪子勾了勾姜芜胸口的衣裳,姜芜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似乎有东西滴在自己的手上。
她低头。
只见那东西滴的更凶。
姜芜有些看不清斗篷上绣着的花纹了。
“莫哭了,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陈归安用帕子擦掉滴在姜芜手上的眼泪,轻声安慰道。
“我哭了?”
姜芜问道。
“不然呢?眼睛都哭红了。”
陈归安反手打趣道。
姜芜抹了抹脸上的水渍,坐在桌前,仰头喝了一大壶已经冷了的茶,茶的苦味在舌尖里扩散开来,姜芜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让自己清醒。
她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胳膊里面,一动也不动,陈归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敢打扰她。
“是我们的机会,是他们用命换给我们的机会。”
姜芜低垂着头说道,这几个字似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姜妙。”
陈归安语气有些不对,他指了指天边。
“那里...为什么有个大洞?”
姜芜抬眼看去,只见雪崩坍塌处的上空,一个黑色的大洞正在诡异的转动着,天地间的灵气缓慢的被那大洞吸入。
姜芜看的清楚,陈归安身上的灵气也在断断续续的流逝着,是那种很让人难以察觉的消失。
她从怀里掏出保命符,啪的一下贴在陈归安的额头上,口中喃喃念咒。
“收。”
咒毕,陈归安身上的灵气慢慢平静下来,姜芜甚至还抢了一些他消散的灵气回来,陈归安只觉得自己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劳累疲乏的身体也疏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