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羌皇宫,太坤殿。
宇文延正在看奏折,老太监躬身进殿,双手递上一封密信。
“大汗,这是大楚京都发来的。”
宇文延接过,打开,看完眸色渐沉。
信上说顾濯缨和秦归晚的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长公主和定国公在府里大摆宴席,连续招待三日。
老太监不知京都发来的密信都写了什么,但大汗每次看完都心情不虞。
而后喊来邱林大妃陪自己。
邱林大妃长得和曾经出现过的赫连大妃有七分像。
她是在宇文延杀了宇文奉那年进宫的,深受宇文延宠爱,专宠至今,风头早已盖过阏氏。
他斟酌片刻,躬了躬身,小心翼翼问:“大汗,是否宣邱林大妃觐见?”
宇文延用修长的食指轻敲桌面,眼眸垂下,看不出脸上情绪,许久后,低沉出声。
“不必,寡人自己过去。”
老太监忙让人去准备轿撵,通知邱林大妃,宇文延制止了。
他要自己踱步过去,让众人不要惊动邱林大妃。
正值杏雨梨云的季节,今日却彤云密布。
除了老太监,他并未带其他宫人,到了中室殿,他眼神示意外面的宫人莫要出声。
屋内,邱林敏正懒洋洋地斜躺在美人榻上吃点心,四个宫女围在旁边给她捶腿捏背。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宫婢正坐在桌边绣香囊。
老宫婢虽年龄大,手脚却极为麻利,很快全部绣好,把东西双手捧上前。
“大妃请过目。”
邱林敏擦干净手后,接过东西,拿在手里仔细打量后,勾了勾唇。
“果真巧夺天工。”
“此物送给大汗,他一定喜欢。”
言毕,她又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针,伸出了自己白净纤长的手指,在食指上扎了两下,顿时有殷红的血珠沁出。
旁边的宫女笑赞:“大妃,还是您聪明,知道用这个拢住大汗的心。”
“大汗若是看到您为了给他绣东西,手指都扎破了,定会心疼赏赐您。”
丘林敏慢悠悠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珠,嗤笑。
“后宫那群蠢货,以为本宫能坐稳这个位置靠的是运气和这张脸。”
“她们根本不知道大汗想要的是什么。”
他不过是想有人给他做饭缝衣、陪他说话解闷,真心把他当丈夫对待罢了。
这是宇文延的秘密。
最开始,她并不知道。
直到她进宫一个月后,宇文延喝醉后醉醺醺的抱着她,询问她,他比沈晏之差在哪里?
为何她要对沈晏之死心塌地,却不愿意跟着自己?
他所求不多,只想要一个人不爱慕他的身份地位,拿他当丈夫看而已。
宇文延醒来忘记了酒后问话之事,她却记在了心中。
便是这个秘密,让她在后宫独宠至今。
宫女们又是各种恭维。
丘林敏看着自己如葱根般白净的十指,笑叹:“可惜,本宫只善下厨,不善女工,只能每次找人代绣。”
一个宫女道:“大妃聪慧过人,若是愿意学,说不定用不了几年,就能绣的同样巧夺天工。”
丘林敏蹙着眉,一副看蠢货的表情望着说话的宫女。
“本宫天生不善女工,怎么学?”
“难不成本宫要蠢到为了给大汗绣东西,放弃争权夺势,日日在殿内苦练女工?”
“简直是笑话!”
被训斥的宫女知道说错了话,面色猛白,正要下跪磕头,抬眼看到宇文延正站在屋外,透过窗缝看向殿内。
他满脸阴鸷,背后的天穹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云。
她吓得魂飞魄散。
“大汗!”
丘林敏顺着她的视线回头,顿时如坠深渊。
连滚带爬的下来,跪在地上疯狂磕头求饶。
“大汗,妾身刚才只是一时糊涂胡言乱语,并非妾身的真心话,妾身对大汗的诚心天神可鉴……”
未等她说完,宇文延走进屋,拿起笸箩里的剪刀,面无表情地插在了丘林敏纤细白嫩的脖子上。
温热的鲜血溅满了他的脸。
*
太坤殿。
宇文延从中室殿回来便开始饮酒,这会喝到面色坨红,暴怒之下把殿内的瓷器全砸了。
他提着酒壶在殿内狂笑不已。
“哈哈哈哈,寡人独宠了她八年,她要什么寡人给什么,她居然从头到尾都是在骗寡人……”
“她甚至都不愿因为寡人去练练绣工,她爱的只是寡人能给她的荣华富贵……”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水顺着嘴角和下颌滴在了衣襟前。
满室酒气。
“哈哈哈哈……”
“寡人可真蠢,居然以为她对寡人是真心的。”
“哈哈哈,没人是赫连其格……”
他跌跌撞撞走到桌案前,愤怒拂袖,朱笔、砚台、奏折、镇尺散落满地。
他跌坐在椅子中,狂笑不已。
老太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捡奏折。
宇文延忽然抬头,双目如猛兽般幽寒赤红。
“你说,凭什么寡人得不到赫连其格的真心?”
老太监浑身冒汗。
“大汗,您是九五之尊,东羌子民皆爱您敬您,个个真心……”
宇文延从心口发出一声悠长且诡异的笑,有些刺耳。
“可她不是东羌人,她是大楚人。”
“在她眼中,寡人是她的仇人!”
老太监脊背发凉,不敢抬首,更不敢再接话。
“带独孤隗来见寡人!”
宇文延一声怒喝,老太监心中凛然一紧,连连应下。
独孤隗是个老术士,自称能看透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还能助人长生不死。
曾怂恿老大汗吃丹药,说是可以让老大汗长生不老,结果老大汗吃完忽然暴毙。
宇文延当时控制皇宫后,原本想杀了独孤隗泄恨。
后来觉得杀了他太过于轻饶,便剜掉他的双膝和眼睛,拔了他的所有牙齿,让人看着不准他死,把他锁在地牢里日日受折磨。
独孤隗被带来时,殿内已被清扫干净,宇文延也换了一身干净常服,看不出半分醉意。
“求大汗杀了草民。”
独孤隗没有牙齿,说话含糊不清,脸上疤痕交错,多年的折磨早让他面目全非,空洞洞的眼睛看着有些骇人。
因没有膝盖无法下跪,只能被两个侍卫架着,他颤颤巍巍哀求。
“求大汗杀了草民。”
宇文延冷笑,“告诉寡人,如何转世遇到想遇到之人,让她心悦寡人,寡人就给你一个痛快。”
“找一贴身之物,大汗每日取一滴心口之血滴在上面,连滴一年……”
独孤隗的声音干哑撕裂,说得很是费劲,“而后,让对方将此物贴身戴在身上七日,大汗转世便能遇到那人,还能让她对你死心塌地。”
老太监不断在心中暗骂。
独孤隗真是歹毒,每日一滴心口之血,看似不多,一年加一起不可小觑。
这分明是报复,想让宇文延自残。
“寡人如何相信你?”
“大汗,转世之事,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老太监愤恨不已,拿虚无缥缈的话当理由,独孤隗还真是满口谎言。
还没等他收回思绪,头顶上便传来宇文延毫无感情的声音。
“把他拉下去,给他一个痛快!”
侍卫把独孤隗拖下去,独孤隗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一路不断从口中发出怪笑。
老太监忙躬身上前,“大汗,独孤隗分明是想暗害您,您千万别相信他。”
大殿内迟迟没动静。
安静得诡谲。
殿外仿佛还能听到独孤隗断断续续的怪笑声。
老太监咽了一口口水,壮着胆抬首窥视。
只见宇文延仰坐在椅子中,手里不知何时拿了一枚嵌鸦青宝石的双转轴金指环。
在高大的烛火下,指环散发着熠熠光泽。
宇文延轻轻摩挲着戒指。
片刻后,他眸光幽动,嘴角缓缓挑起一抹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