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归晚怔了一瞬,盈盈行礼。
“多谢顾世子。”
她照他所说往里走,刚走到影壁边,眼前似有闪电划过,猛然一亮,忽然能看到了。
她心花怒放,惊喜回头,亮晶晶的眼里神采飞扬。
“我恢复了。”
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生动活泼的表情,顾濯缨站在门外,缓缓翘唇。
“甚好!”
隔着鹅毛大雪,秦归晚站在原地,又对他行一礼,“今日多谢顾世子相助。”
顿了一下,她又道:“刚才之事,还请顾世子莫要外传。”
若是沈晏之知道,定然要节外生枝。
被其他人知道,可能又要骂她勾引顾濯缨。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承担不起。
顾濯缨扬眉笑道:“好。”
这算是他们之间的又一个小秘密,不是吗?
他快步走了,秦归晚关上了门。
风卷残雪,吹着顾濯缨的衣角猎猎作响,他慢悠悠走在回去的路上。
到院门口,路绥正懒洋洋地抱胸倚在门上。
“送人回来了?”
“瞎说什么?”顾濯缨拉着脸进了屋。
“世子爷尽管放心,此事除了属下,并无人看到。”路绥跟着进去。
“你牵着她走在雪地中,俩人一前一后,你的表情简直和成亲一样,只差把竹子换成红绸缎了。”
顾濯缨脸黑如锅底,阴森森盯着路绥。
“路绥,你再敢乱说,本世子就割了你舌头。”
路绥耸耸肩。
脸都漆黑了,耳尖还是红的。
呵~
*
阿扇拿着东西回小院,半路遇到了沈晏之和诸左。
她将刚才在方亭下遇到顾濯缨的事说了一遍。
沈晏之听完黑眸沉沉,绷紧唇角不语。
回到小院,秦归晚正在屋里悠闲地煮梅花茶。
沈晏之进来,温柔笑道:“晚晚这是给我煮的吗?”
这里除了阿扇和诸左,并无外人,他什么也不用顾及。
“是。”秦归晚浅浅笑出了声,扬起素手倒了一盏茶给他。
“知你喝多了,特地给你煮了茶。”
这茶不过是她刚才回来后太冷,随手摘了院里的梅花后煮了一壶。
“晚晚,你说的是真的吗?”
猛烈的欢喜袭来,沈晏之坐到桌边端起茶,不确定地又问一次。
“晚晚,你真的特地为我煮的这茶吗?”
秦归晚端起茶盏,慢悠悠品尝了一口。
梅花的香烈溢满唇齿,回味甘甜,手脚好像也慢慢回暖了。
“嗯,快喝吧。”
这一刻,沈晏之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东羌边城。
他累了一天,返回到破旧小屋,外面饕雪肆意,秦归晚会给他递上一碗滚烫的茶汤,让他喝了暖暖身子。
她是给了他无尽爱和温暖的人,此生此世,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她永远留在身边。
二人闲聊一会,秦归晚要去泡温泉。
沈晏之不敢同去,只好在正屋坐着干等,直到她出来,他才去泡。
一切收拾妥当,熄灯时,秦归晚睡床,沈晏之睡屋内软榻。
隔着屏风,沈晏之有满腹话想倾诉,只是没讲几句,里面便传来迷迷糊糊的回应声。
“夫君……我困了……”
沈晏之好似被点住了穴,浑身僵硬不能动弹。
“晚晚,你刚才喊我什么?”
决裂到现在,单独相处之时,她从未喊过他夫君。
“夫君,我困了……”
还是那句软软绵迷糊的话,沈晏之的唇角疯狂上扬。
“嗯,你睡吧。”
满屋恬谧。
秦归晚躺在榻上,瞪眼望着漆黑的房间。
夫君?
这个词对她来说,早已毫无意义。
只是一个让沈晏之闭嘴的工具而已。
*
今日一早,雪停。
百官陪着皇帝去了山顶专门赏梅的梅园,一番热闹后,各自散开。
每年都是这样,陪皇帝赏梅结束,百官可自由在梅林中游玩。
秦归晚担心自己会像昨日一样忽然眼盲,找理由带着阿扇先行走了。
她离开后,沈晏之心不在焉,很快找借口也回了小院。
关上院门,诸左为防止人偷听,守在了门口。
沈晏之让秦归晚坐在屋内等着,他要亲自给秦归晚做饼吃。
阿扇殷勤地去帮忙,秦归晚迟迟没等到二人出来,准备去厨房一探究竟。
只见阿扇正在烧火,沈晏之挽袖站在鏊子边烙饼。
那双骨节分明,平时用来执笔的手,这会沾满了面糊。一向干净俊雅的脸上,也沾了几块面粉。
他的下颌线绷了又绷,翻饼时认真得像是在写奏折。
几张带着浓郁胡葱香味的油饼很快烙好,沈晏之撕下一块尝了一口,满意地笑了。
因怕饼子凉了,他将烙好的全部放在了铜甗中。
桌案上的瓷盆中放了一大盆和好的面,他走过去,从里面扯出一团,用面杖利索地擀起了饼。
饼子很快被擀好,他托着放到了鏊子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五张金黄酥脆的饼子就这样烙好了。
阿扇笑道:“大公子,你别再做了,这么多就够夫人吃了。”
沈晏之摇摇头,“她喜吃羊肉,我再烙几个加羊肉碎的。”
秦归晚站在厨房窗外,静静望着里面的一切。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晏之。
在东羌时,除了在边城那次做饼,大部分时间,他忙着挣银子买药,并没时间下厨。
从边城回到东羌都城后,他又开始谋划算计回大楚之事,更没机会再下厨。
沈晏之抬眼看到站在窗外的人,温柔笑道:“晚晚,快进来尝尝我做的饼。”
秦归晚走进去,沈晏之将做好的饼子全部拿出来,献宝似的捧到她面前。
“晚晚,这是胡葱的,这是羊肉的,你先分别尝一口,若是不喜,我再重做。”
秦归晚随手拿起一块胡葱的,咬了一口,当场僵住了。
半响,回神攫着他的脸,诧愕道:“你怎会做这种饼?”
这个味道,和她母亲做的一模一样。
沈晏之俊眉舒展,笑道:“从边城回去后,我去找了一次岳母,让她手把手教我的。”
“我一直想做给你吃,只是被各种事耽误了,今日可算找到了机会。”
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面粉,却不小心将手背上的面糊蹭到了浓黑眉毛上。
看着有些狼狈,又有几分可爱。
秦归晚无声望着他,眼睛渐渐红了。
拓跋居当初做饼时,应该也是把脸弄得如此狼狈。
“晚晚,你怎么了,是不是味道不对……”
沈晏之想去给她擦眼泪,又怕自己手上的面沾到她脸上,着急道:
“若是不喜欢就别吃了,我再为你做其他的。”
秦归晚仰起头,收起眼泪,红着眼笑道:“很好吃,我很喜欢。”
可眼前人不是他,是沈晏之。
她的夫君拓跋居死了,埋在了她的心里最深处,此生此世,永不会再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