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安排的两个丫鬟,圆脸的叫知春,清秀的叫觅秋。
知春被派来时,杜氏让她好好伺候秦归晚,若秦归晚有异常,及时回去汇报。
她至今未发现秦归晚有何逾越行为,且对她和觅秋极好,从来不打不骂。
想到秦归晚所问之事并非什么机密,道:“主子,奴婢从前是粗使丫鬟,又比大公子年龄小很多,没机会见到大公子。”
“不过,听闻大公子很小的时候,大老爷和大太太感情极好,大公子性子温和,待人宽厚。”
“大太太怀二公子时,大老爷开始偏宠妾室,大太太和大老爷经常为此争吵,那个妾室被打发走后,两个人也离了心,关系再不复从前。”
“二公子出生后,大太太沉迷吃斋念佛,企图求佛祖保佑大老爷回心转意,对两个孩子的关心日渐变少。”
“从那以后,大公子变得越来越清冷孤傲,和大老爷的关系也不再亲密。在府里,除了关心二公子,对其他人都很淡漠。”
“二公子从小就黏大公子,有事总是第一时间告诉他,然后才告诉大老爷和大太太。”
秦归晚以为沈晏之曾是靖海侯世子,必然从小受尽万般宠爱。
没想到他并不得父母之爱,意外之余,问起沈晏之从前是如何照顾沈从蓝的。
知春倒是不隐瞒,一五一十皆说了。
*
加冠礼这边,仪式已完成。
沈晏之亲自为沈从蓝起字:并棠。
椿萱并茂,棠棣同馨。
他痴傻不懂,便让他自得其乐,永远认为身边所有亲人皆安好。
进入酒宴环节,男女分席而坐。
沈群山带着沈家几个男丁,轮流给来客们道谢敬酒。
有些人调笑着让沈从蓝喝酒,沈晏之全替沈从蓝挡了。
他少时爱读书,厌饮酒作乐,酒量糟糕,稍微多饮便会面红,众人皆知。
见他为了沈从蓝,来者不拒,有个武官忽然来了兴致,吵嚷着要和他比酒量。
顾濯缨顺手提起一坛酒,起身挡到沈晏之面前,掀开盖子放于桌上。
“你们只敢欺负沈兄酒量不好,有种倒是和本世子比比。”
他整日喝酒玩乐,向来千杯不醉,武将哪敢和他比。
正要开口讨饶,沈晏之伸手拿走顾濯缨面前的酒坛。
“顾兄今日是沈家客人,怎能让你替我饮酒。”
他看向那武将,嘴角噙笑,“裘大人要比酒量,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一桌人都来了精神,纷纷拍手起哄。
裘大人站起身,也掀开一坛酒,豪迈地捧着酒坛与他碰杯。
沈晏之捧起酒坛,仰头长饮。
几滴清亮的酒水顺着薄唇滑落,在太阳下折出晶莹的光,划过棱角分明的下颌,缓缓坠下。
裘大人还未喝完,沈晏之已将酒坛倒扣。
“承让了。”
俊雅的脸依旧白皙如玉,并无半点醉醺绯红。
顾濯缨诧然望着沈晏之,旁边人全部欢呼雷动。
沈从蓝不懂,为何喝完坛子里的东西就要拍手,只知道大哥很厉害,也跟着大笑。
裘大人喝完,放下酒坛,豪爽抱拳。
“沈大公子酒量了得,在下认输。”
说着,他扭头看向身边人,笑骂:“以后谁敢说沈大公子酒量不行,我第一个和他急。”
气氛顿时热闹非凡。
众人哄堂大笑,纷纷上来找沈晏之碰杯,询问他有何秘诀,练出如此酒量?
沈晏之打哈哈应付,陪他们一杯一杯痛饮。
烈酒入喉,烧不断心中哀恸。
哪有什么练酒量的秘诀?
是当垆卖酒那段时间,他想多挣些银子给秦归晚买药,每日陪买酒的客人豪饮。
曾无数次酩酊大醉,吐到难受想死。
回首再看,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虽艰苦,却没有算计,没有防备,没有欺骗和利用。
是他们最纯粹,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男客这边气氛融洽,女客那边的气氛略显紧张。
大家都忙着巴结长公主,给她敬酒。
长公主笑得平易近人,只要来敬,她都浅抿一口葡萄酒,给足对方面子。
弄得众人兴高采烈。
眼见着酒宴即将结尾,长公主依旧没有想走的意思,大有结束后继续喝茶聊天的趋势。
沈老祖母有些焦躁,若是长公主拖到最后才走,她还怎么下手?
沈安菁倒是没想这些,时不时看向屋外,等着丫鬟消息。
兰香借口如厕,出去了一趟,得知沈晏之今日喝了不少酒,顿时大喜。
喝的越多,她的机会越大。
长公主坐在人群中稳如泰山,眼神不动声色扫过屋内所有人。
正想将话题引到秦归晚身上,找机会去和秦归晚单独聊几句,有侍卫上前耳语两句,长公主面色微沉。
众人见状,纷纷询问缘由,长公主说有要事处理,今日先行离开。
皇上忽然找她进宫商量急事。
国事大于家事。
沈老祖母巴不得她赶紧走,客气几句就起身相送。
长公主不想劳烦众人,不许人送,独自带人离开了。
快出府的时候,让自己侍卫去通知路绥。
今日别跟着顾濯缨了,到郁秀院附近盯着。
若有人对秦归晚不轨,先斩后奏,出事她顶着。
路绥收到侍卫通知,看了眼正在和沈晏之谈笑风生的顾濯缨,借口说肚子不舒服,暂时离席了。
*
男客这边,沈晏之越喝脑袋越清醒,对流放那段日子的记忆也越清晰。
回忆让他心如刀绞。
顾濯缨觉察他情绪不对,拖来沈成安应付客人,拉着他出去散酒气。
走出屋,行了一小段路,冷风吹面,沈晏之忽顿住脚,垂下脑袋,若有所思。
顾濯缨道:“怎么了?”
沈晏之抬起头,莞尔道:“她陪着我流放边城,因为没钱,我们开了一个小小的酒肆,酒量是在那时候练起来的。”
“那时候我总是喝醉,她很心疼,每日边哭边照顾我。”
顾濯缨勾了勾唇角,接了一句:“她对你一往情深,你以后要好好待她。”
提到心上人,沈晏之脸上满是化不开的温柔。
“嗯,那是定然。”
说话间,有小厮匆匆跑来。
“大公子,三公子酒量不行,被灌的连连求饶,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沈晏之抬脚往回走,走了几步,发现顾濯缨站着没动,眼神询问为何。
“我在这里透透气,你先回去。”
沈晏之颔首,快步跟着小厮走了。
顾濯缨抬首望着郁秀院方向,自嘲地笑了一声。
顺着脚下的路,开始漫无目的往前走。
走到一段两边种满腊梅树的小径时,一个丫鬟迎面小跑过来。
眼见着即将撞到,顾濯缨侧身闪到一边,头碰到了路边探出来的梅枝,丫鬟吓得急忙跪地求饶。
顾濯缨见这丫鬟面熟,隐约记起,此人是沈安菁的贴身丫鬟。
顿时没了好脸色,冷声道:“无妨,下次小心便是。”
言毕,抬脚走了。
直到看不到他的踪迹,丫鬟才敢抬头。
左右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爬起来,伸手折掉了刚才碰到顾濯缨的那截梅枝。
*
长公主一走,女客们明显活跃了起来。
丫鬟进来对着沈安菁使个眼色,沈安菁不动声色往贺妙心身边挪了一下,微微露出自己的裙摆。
贺妙心侧首发现,沈安菁裙摆下面不知何时溅上了几滴葡萄酒,忍不住出声提醒。
沈安菁懊恼自己的粗心,撒娇地求贺妙心陪她一起去换衣裳,别让大家发现。
贺妙心爽快应下。
她们一走,杜氏立马看向自己丫鬟。
丫鬟会意,匆匆出了门,准备按照计划引顾濯缨去沈安菁更衣的屋子。
贺妙心和沈安菁二人出屋,走到一个闲置的厢房外,沈安菁说天气太冷,她不想往自己院中跑。
让丫鬟把衣裳送来,她在这个闲置的厢房换了即可。
贺妙心不疑有他,颔首应下。
丫鬟去拿衣裳,沈安菁和贺妙心坐在屋里闲聊等候,沈安菁无意间聊到了沈晏之。
“二哥不能饮酒,他们会不会趁机灌大哥酒?”
贺妙心闻言,也有些担忧。
“大嫂,若你担心,就去前面看一眼便是。”
贺妙心看了看沈安菁身边的丫鬟。
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去拿衣裳,一个留在这里陪她,自己离开一会应无大碍。
“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