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儿,你说什么?我拿了你的什么信?”沈安菁一脸无辜。
沈安菱抿紧唇,扭过脸,不再言语。
沈安菁知她死心眼的毛病又犯了,只好耐心解释。
“祖母那么讨厌秦氏,你何故要去惹祖母生气呢?我也是为了你好。”
沈安菱将脑袋埋在自己膝盖中,不看不听不想。
眼前人再也不是她的菁儿姐姐,是一个披着姐姐之皮的恶鬼。
“菱儿,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想听。”
沈安菁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软下声音。
“可你要相信,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等我嫁入顾家,我一定隔三差五喊你去顾家陪我说话,让你多看几眼那个随从。”
沈安菱猛然放大了眼睛,抬起头。
“你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嫁入顾家吗?”
“我自然有法子。”
提到这事,沈安菁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一下。
母亲行事不够狠,撞破换衣又如何?
顾濯缨不想负责,能拿他怎么办?
她要让顾濯缨和她躺在一张榻上,还让所有人都看到。
哪怕顾濯缨和长公主再不愿,为了脸面也要娶她进门。
沈安菱霍然红了脸,情绪激动。
“你是不是又要忤逆母亲意思行事?”
“跌进了鱼池还不够丢人吗?这次又要用什么龌龊法子?再失败怎么办?还要拿谁顶上?”
“你从小比我聪明,怎么为了一门婚事能做出这么多无耻之事?”
沈安菁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还说得如此难听,顿时没了好脸色。
“菱儿,你什么意思?自己名声尽毁,就见不得我好吗?”
“你以为我愿意吗?”
“还不是你没资格再嫁入高门,父亲和母亲才逼着我必须攀上顾家!”
话毕,狠狠甩帕而去。
沈安菱脊背僵住,许久后,扑到床榻上,放声痛哭。
她的姐姐为了嫁入顾家,已经鬼迷心窍。
父亲和母亲为了攀龙附凤,连女儿清白名声都能豁出去。
这不是大伯父在世时,她记忆中那个家风严谨清白的沈家了。
*
长公主回了顾府后,从屋内拿出一个嵌螺钿的红木匣子,打开,取出里面的桃木簪子。
坐在窗边愣神端详许久,轻轻伸手摩挲一下,眸中隐有泪花闪过。
簪子上雕了一朵祥云,花样精巧秀气,只是尚未完工,周围毛边还未打磨,摸起来有些刺手。
顾仲肃听闻长公主从沈府回来后,在屋里独自闭门坐了一个半时辰,连午膳都不愿用,一时间大为担忧,扔下未处理完的公务就慌忙回来了。
推开门,长公主浑身悲伤萦绕,缓缓抬头。
嘶哑着声音道:“秦归晚应该是苏潇和云娘的女儿。”
顾仲肃又惊又喜,“当真?”
关于苏潇和云娘之事,在这个世上,除了长公主,大概只有他知道。
长公主当年在箕城时,因有喜不适,加上水土不服,整日食欲不振。
知府老爷为了巴结她,每日想法子让厨子做开胃之物送去。
可她依旧吃什么吐什么。
后来,她偶然间去了趟知府,看到年轻师爷在吃从家中带来的饭菜。
明明是普通的饭菜,她闻着却食欲大开。
知府老爷当即询问做饭之人是谁?
师爷是个清俊的年轻秀才,名叫苏潇,腼腆地说是自己的新婚妻子云娘所做。
知府老爷让苏潇把云娘喊来,每日给长公主做饭。
长公主制止了。
她不想劳烦百姓,只让苏潇以后每次带饭时多带一份给她。
云娘每日尽心尽力做不同的饭菜让苏潇带去。
长公主和苏潇聊了几次后发现,他才华横溢,品德端正。
只因家贫,加上照顾生病父亲,耽误了考试,才导致弱冠依旧是个秀才。
还有就是,他和云娘青梅竹马,伉俪甚笃。
长公主熬过害喜后,身子舒爽许多,特地召见了云娘。
云娘生的貌美,性格委婉,因读过一些书,说话大方得体。
长公主要大赏,她拒绝了。
她说长公主事为了大楚百姓才来边城的,她只是做了一个百姓该做的事。
长公主觉得苏潇和云娘二人皆是干净忠诚之人,决定回京后,想法将苏潇提拔到京都。
薛荣叛逃,东羌破城那日,知府老爷也仓惶逃命了。
长公主在侍卫的护送下,艰难逃出城,准备去最近的城邑寻援兵。
东羌人紧追不舍,不停放箭,眼见着侍卫越来越少,苏潇带着一队知府官兵骑马赶来了。
长公主没想到,年轻腼腆的秀才师爷,居然有一身惊人的拳脚功夫。
他暂时逼退了东羌人,护送她躲进了树林中。
东羌人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加派人手进树林搜索。
苏潇知道,这样下去定会全军覆没。
他从怀中掏出桃木簪子给长公主,朝她磕了三个头。
“长公主,您为了大楚不惧危险亲自来边境,即便身体不适,依旧每日坚持去军营鼓舞士气。大楚有您,是百姓之福。”
“微臣带人去引走东羌人,您往东边的洒河逃,只要过了河,东羌人就不敢再追了。”
“您从河对岸的紫阳山横穿过去,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香州寻援兵。”
“若微臣不幸身死,恳请长公主将此簪交给云娘,告诉她,好好活着,苏某来世再娶她为妻。”
那一日,年轻的师爷带着五百个官兵一去不复返。
长公主在余下的三百侍卫护送下,终于渡河找到了援兵。
事后,将士们找到了苏潇等人的尸首,发现东羌人因没追上长公主,将怒火全数发泄在他们身上。
尤其是带头的苏潇,尸身无一完好之处,死前受尽侮辱。
长公主得知消息,悲声痛哭。
让人将苏潇和五百官兵的尸身收好,安葬在一处风景秀美之地。
又命人去寻找云娘下落。
可东羌破城,云娘和苏潇的家人全部惨死。
云娘所在的那条巷子被烧成了灰烬,尸首残骸横七竖八堆在一起。
哪有半点活人的影子?
东羌把掳走的妇人分给了自己的将士们。
那些妇人死的死,伤的伤,自戕的自戕,踪迹更是无从打听。
桃木簪子成了长公主心中一道疤。
这么多年,她一直留着此簪,时刻提醒自己,自己的性命是无数官兵和将士拿命换来的。
只要活着一天,就要一心辅助皇帝,让大楚百姓安居乐业。
偶尔还期望有奇迹发生,某天能亲手将东西交到云娘手里,以祭苏潇在天之灵。
“我到现在还清楚记得云娘的样子。”长公主伸手拭干眼角泪花,苦笑一声。
“秦归晚和当年的云娘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声音都相同。”
“秦归晚这个汉人名字是她母亲所取,我没记错的话,云娘的全名叫秦灵犀。”
“云娘和苏潇情比金坚,东羌人杀她满门,她不会委身东羌人的。”
除非秦归晚是苏潇的孩子。
顾仲肃闻言,咀嚼一遍“归晚”二字,忽觉心酸。
忆君长入梦,归晚更生疑。不及红檐燕,双栖绿草时。
秦灵犀为女儿取此名时,定然悲痛万分。
若苏潇当时自私地躲在家中保护妻儿老小,也许就不会家破人亡。
云娘若自私地一死了之,苏潇就彻底绝后。
夫妻二人,一个为家国大义向死而行;一个为所爱之人的血脉,屈辱活着。
两国战争,生生酿成了一对璧人的生死悲剧。
微敛情绪,扼腕长叹。
他问:“归晚那孩子可知自己的真实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