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了钱亦文一眼后,老董头儿赶紧赔着笑脸说道:“俩孩子闹笑话呢,你别往心里去。”
二舅拍打着董长贵说道:“你看你说的,我还看不出来他这是说笑话?
“我也是逗孩子玩儿呢。
“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你说我能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吗?”
董长贵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想:说得好听,要不是钱君的房木顶你嘴上了,你能这么消停?
你姐夫老耿头子可是早就和我说了……
说这一大帮人,就你不压事儿,让我加你点小心就行了。
两边的人道别的时候,钱亦文在人群中看到了李得富的身影。
这老头儿跟老董家也没有礼尚往来呀?
钱亦文和英子赶忙走了过去。
“李叔,吃了吗?”钱亦文打着招呼。
李得富笑道:“还没呢,头悠儿得可着人家娘家客坐,咱早一会儿晚一会儿的,没事儿。”
“李叔,早知道你来,早上接我家人的时候,是不是一块儿坐车就来了。”
李得富说道:“没多远,二臣子骑车子驮着我,也用不多大一会儿。
“就是来给凑个热闹,随那八块钱的礼,倒是小事儿。”
钱亦文一边给李臣点着烟,一边在心里整理着李得富话里的信息。
李臣不辞劳苦,二十多里蹬着二八大杠带他爹来随礼,这得记着;
李得富随了八块钱的礼,也得记着……
又聊了几句,钱亦文见那边大半儿的人都已经上了车。
满含歉意地对李得富说道:“李叔,我还得去送娘家客,不能陪你了。”
“去吧去吧。”李得富大度挥手,“人客众多,哪能都顾得过来。”
跟着又说了一句:“等我上你公司,咱爷俩有啥话再细唠。”
钱亦文朝着四叔招了招手:“四叔,你来陪我李叔唠会嗑儿……”
钱亦文转身离开后,李得富斜了李臣一眼:“瞅瞅,这虑事多周全!
“这你都得学呀。”
李臣皱皱眉头,心中暗想:这还用学?
那边,四凤子大爷见四凤子二舅说起来没完没了,冲着大伙儿说道:“上车,都上车。
“别耽误了人家下悠儿席。”
转回身,又和钱君握了握手说道:“亲家,我们这就回去了。
“再回吉春,到家里坐坐,咱好好喝点。”
钱君笑道:“你到了春城,也一定得和我打声招呼!
“不然我可挑你理儿哈。”
看着大家都上了车,钱亦文和英子也坐进了车里。
大知客怀里捧着烟,每车四盒,连钱亦文的车也没落下。
“给我烟干啥呀?”钱亦文问英子。
英子说道:“这是规矩,你一会儿再给拿回来不就完了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藏车里吧,给老王留着下穷儿。”
<下穷儿:青黄不接时,拿来渡过难关。>
英子瞪了他一眼:“姐都不让他抽,你还挺惦记他呢。”
钱亦文说道:“抽了好几十年,现在就剩烟和酒这两样爱好了,让他抽点吧。
“再说,这车都快成咱们家的了,好容易接亲挣两盒烟,咱再拿走,多不像话。”
“倒也是……”英子嘀咕了一句后,接着问道,“你说,李叔咋还来了呢?”
钱亦文笑道:“有事儿求你呗。“
“求我?他能有啥事求我?”
“等着吧,过两天就知道了。”
英子心头疑惑,这是多大的事儿呢?
竟然随了八块钱的礼。
李得富在三合堡的随礼,讲究得很。
基本都是谁家都到,谁家都是两块钱。
头些年没涨价的时候,是一块……
“我记得,咱俩结婚的时候,他好像是拿了一床褥面子……”英子说道。
钱亦文笑道:“可不是嘛,还是平安供销社的货底子,都糟烂了!
“没过俩月,就让我蹬碎了……”
英子白了他一眼:“啥能抗得住你那么蹬……”
“嗯……那两年是啥都费……”
正说着话,伴娘和压轿的小男孩坐了上来。
车门刚要关上,被人一把拽住了:“你俩往里点儿……”
钱亦文不必回头,就知道这个说话把尾音挑得高高的人,是方丽丽。
皱了皱眉头,掏出了老王的墨镜,卡在了鼻梁子上。
方丽丽扳着英子的椅背问道:“姐,你们哪天回春城啊?”
英子答道:“明天就回去了。”
方丽丽说道:“几个人哪?能不能把我给捎回去?
“正好,顺便上你公司看看去。”
钱亦文插话说道:“这个好像真不行……
“我妈、我二大爷、二大娘,加上我们一家四口,这都得强挤了……”
钱亦文有的没的,说了一堆人出来。
方丽丽说道:“啊……没事儿,那我坐火车回去吧,改天再去你公司。”
想了想又说道:“姐,你有名片吗?给我一张。”
英子犹豫了一下,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方丽丽看了一眼,吃惊问道:“英多经济贸易有限……
“姐,你还是总经理呢?
“那姐夫……姐夫是啥呀?”
钱亦文又抢了一句:“我啥也不是!”
这两句话可真是气到了钱亦文。
还“姐夫是啥”,姐夫这一堆儿这一块儿在这摆着呢。
除了是人,还能是啥?
钱亦文话里的不耐烦,并没有阻断方丽丽的好奇心,依旧和英子搭着话。
或许,她能感知到钱亦文的不耐烦。
只是,她压根儿就不在意。
我,说我的;
你,烦你的……
方丽丽问道:“姐,你那公司多少人哪?”
英子答道:“淞江这边,没多少人,加上鹿场和酒坊,总共也就一百来人。
“要是连设在全国各地的办事处都算上,就有点多了。”
方丽丽努力向前探着身子,问道:“姐,这么多人,都归你管啊?”
她这一靠近,钱亦文都闻到她脸上“万紫千红”的味儿了。
当年的护肤品……
这他妈不是干扰我驾驶吗?
英子瞥见了钱亦文的不自在,皱了皱眉头。
淡淡说道:“我这就是个虚名,大部分事儿还得他去办。”
英子说完后,探身在身前身后寻找着:“刚刚手里拿着个掐针儿,掉哪儿了呢……”
听英子说完后就别过脸去了,方丽丽松开了英子的椅背,坐了回去。
瞄了钱亦文一眼后,不再说话了。
心里可是没闲着:人家这老爷们儿咋找的呢?咋这么有能耐?
瞅我找那玩意儿,老干巴齿的不说,还他妈一个月就来一回。
有时候还不来……
要是能按月来,多待两天也行。
头天晚上来,第二天早上就走了……
……
车子开进了老耿家的院子,老耿头儿老两口子迎了出来。
老两口子没有儿子,老闺女这一出嫁,挺大的三间房子,就剩下老两口子了。
虽说眼下还有些亲朋故友在,倒是看上去热热闹闹的。
可人都走了呢?这心里得有多空……
见钱亦文开着车又回来了,老耿头儿拉着钱亦文的手,眼眶渐渐湿润。
老太太背过身去,又抹开了眼泪。
老耿头儿客套了几句后,对钱亦文说道:“她姐夫,你们两口子比她俩大,经历的事儿,也比她们多。
“她俩要是有磨不过来弯的地方,你们可得勤替我们提醒着点。”
钱亦文低了低头,说道:“放心吧耿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四凤子和树果要是有啥事儿,我们还能看热闹吗?”
钱亦文嘴里答应着,心里却在想:耿叔,这回我可能是要让你失望了……
回来的路上,英子说道:“老两口子那伤心劲儿,看得我差点掉眼泪。”
钱亦文笑道:“唉!你还替人家难过,你早晚也有那一天。”
“我不让她嫁!咱招个上门女婿!”
“赘婿……”钱亦文说道,“有儿子,还招上门女婿?”
英子说道:“我就图热闹,咋的?”
钱亦文心想,你要图热闹,光赘婿那可是远远不够,得开后宫。
比这不热闹百倍吗?
英子看了看钱亦文,叹了口气说道:“我有点担心……
“四凤子这买卖要是干不好,以后咱们咋见这老两口呢?”
钱亦文说道:“都到这时候了,还咋往回劝?
“就四凤子那油门,都踩到底儿了,你看她能刹住车吗?”
“那咋办?这真要是万一有个闪失……”英子听了钱亦文的话,不免忧心忡忡。
“还能咋办?”钱亦文一拍方向盘,重重说道,“只能全力帮助她,让她没有闪失!”
英子微笑看了看钱亦文。
老爷们儿要是这么说话,她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