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新野县新来的这些钦差有病吧?”
“这么个穷乡僻壤也不放过。”
“他们是没做过官儿吗?”
陈腊此刻的心情复杂的简直难以言喻。
他是跟自家舵主打了保票,还要将讹诈收益的八成上贡,才得以出来捞上这一笔狠的,并借此机会外出逍遥快活一阵。
之所以敢打包票。
不就是因为与新野县前任县令多彭有所联络,并且手头上还切实地拿到了他一些把柄,能够借此要挟,让其配合行事。
可如今他的这个后手还未动用,人就直接被摘了乌纱帽。
不能替他兜底了不说。
还得担心这多彭万一被查出什么其他的罪行,要抄家问斩,届时为了自保,说不准还会把他当成替罪羔羊供出来。
别提让人有多膈应了。
如今,南阳府内诸多士绅地主已然闻风而动,大有暗自串连,抵制朝廷清丈田亩的态度。
自家舵主派人给他传达着消息的时候,他本来还挺高兴。
毕竟正事儿不用办了,专心捞笔大的就是。
可如今这么一变,他还不如没有收到这消息呢。
毕竟有要办事的正当理由在,捞钱捞的少点,也能将舵主那关应付过去。
可如今不需要他煽风点火,鼓动人心了。
只需要尽可能多的榨出新野县这几家富贾士绅的家产即可。
这几家有多少家底,他和自家舵主心里都有数。
能捞多少,两人也都有底。
可若是他事儿办疵了,未尽全功。
自家那扒皮抽筋的舵主可不会管他是什么原因,或是失去了前任县令的臂助,定额八成的钱银必须收上,不足的差额,他就自己想办法填吧。
就这,都还没算要犒赏舵里那几百号“亲信”弟兄的耗费呢。
望着面前拍桌跳脚,张口怒斥的陈腊,那几个被他收买调遣的泼皮噤若寒蝉。
谁也不想在这个关头吸引金主的怒火。
更何况,事情成与不成与他们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是拿钱办事的。
买卖砸不砸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就算真成了,事后又不会多给他们贴补银钱。
看着这帮人一脸窝囊样的躲着他的视线,陈腊也知道,指望不上他们,眼不见心不烦,索性就将这帮家伙打发出去,继续控住十里八乡的风评。
事儿都到了这一步。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只能铤而走险。
不论是骗是诈,或是绑,都要将那几家的家底给榨出来,就算要多花点钱,上下打点县衙的衙役,让他们帮忙多拖延一二时间,这钱银也不能省。
就算到时候花超了,自己一分捞不着也得办。
实在不够,说不准还得直接从这几家富贾府内的粮仓直接抢粮。
扪心自问。
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是没有动过,投官一念起,顿觉天地宽的念头。
可是他不敢啊。
白莲教的手段,前几任舵主亲信的下场,他都是亲眼见证的。
他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喽啰。
纵然投官能够解他一时之围,可是就凭他这种不够档次的白莲教众,又能供出多少教内的辛密呢?只要那核心的上层不灭,总有死灰复燃的一天。
届时,就他这等小喽啰。
还敢奢望朝廷能分派多少好手,来保证他不受白莲教高层的全力报复么?
就在陈腊这边焦头烂额之际。
南方,某个繁华府城内,受新野县分舵舵主所托送来的密信,已由特使委派的白莲教暗线送来。
若不是有专门的人送达。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繁华的府城之中,闹事之地竟然会潜藏着数百年以来造反第一铁杆势力的总坛呢。
当看着新野分舵传递而来的北境士绅豪族因为田亩清丈之策,危及切身利益而串联,甚至与分舵暗通曲款,以至于人心浮动;而分舵也正想借此时机制造些事端,或收拢人心,或临机应变的请求,这位平素以大商人的身份露面的教主的面上浮现了一抹深思。
历经了数百年的变迁。
如今的白莲教,早就和最开始的白莲教形同陌路了。
底层只要不是被洗脑严重,大概率是不愿意搅和是非的。
就算加入了白莲教或是挂了名,大抵也是为了拿白莲教好处,混口饭吃。
至于跟着造反?
别闹。
好不容易有安生日子不过。
或是要破坏他们的安生日子,他们也不介意翻身做回检举揭发叛党的良民。
千百年代代相传总结下来的生存经验,总让底层的百姓具备着朴素的智慧与狡黠,还有灵活的底线。
至于他们这些白莲教的最高层。
几乎也都是代代相传,借着白莲教的锅,经营着自己的买卖。
明面上不愿意脏手的活,就让这群“茅坑里的臭虫”代劳就好,所需要付出的,不过纤维的营养和一些无关痛痒的勉励罢了。
何乐而不为呢。
唯一让他们觉得头疼的。
大概就是那些卡在中层,却仍看不清白莲教的本质,有着积极上进心,想要借着功劳上位的人,尤其是类似新野县分舵舵主的这类。
明明把他们分派到北境就有流放之意。
但凡能有个大把捞银子的轻省活,正常人谁愿意到那穷乡僻壤,没有消遣的地方当着什么劳什子舵主。
也就是那些看不清现实,还想踩着白莲教的梯子,翻身做人上人的傻子了。
真要让他们上来,不就要分润高层的利益了么。
这怎么能行?
可直接给人否了?
没有个合适的理由和足够的安抚,信不信这新野舵主敢当成没有收到回信,直接举事,将白莲教整个绑上战车。
“这帮钦差,是真能给我惹事。”
同样的咒骂,不仅仅只出现在这些至今都还只存在纸面上只言片语的白莲教高层,也同样出现在新野县茶馆锦衣卫的据点里。
看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新野县。
再加上连日盯梢,却没发觉白莲角与总坛联络线路的焦躁。
胖掌柜的嘴里同样也爆出了这句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