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十这日,沈云舒是被冷醒的,李聿安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她的手,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变凉了。
沈云舒一个愣神把手缩了回去,跌坐在床边的地板上,李聿安走的很安静,屋内再也没有‘呵哧呵哧’的呼吸声,他好像只是安安静静地睡着了一样。
沈云舒爬到床边,颤抖着手去试李聿安的呼吸,什么都没有。
好一会,沈云舒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居然哭了,哭的满脸都是泪水。
“娘亲,我先去早朝。”李应淮悄声地走了进来,和沈云舒说话。沈云舒茫然地回头,看着李应淮。
李应淮看着满脸泪水的沈云舒,脑袋如遭雷击,三步并两步地就走到了李聿安的床边,“爹爹!”
沈云舒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外面,期间不少人和沈云舒擦肩而过,往屋内奔跑着,只有沈云舒一个人走出了这里。
这条路,她太熟悉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她回到了凤仪宫。
“娘娘。”青木才刚起来,天都没亮呢,她绑着腰带,上前搀扶着沈云舒。
沈云舒木讷地看了青木一眼,随即大笑起来,“他死了。”青木瞬间清醒了,瞳孔都缩了一下,“娘娘。”
沈云舒癫笑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居然熬赢了,“哈哈哈哈哈!”
‘嘭!’地一声,沈云舒把自己往地上一摔,有点疼,但是不多。
“娘娘。”青木根本不知道沈云舒在发什么疯,这个时候了,娘娘还这么没个正经。
“爹爹,你别走。”李应淮扒拉着李聿安的手臂,“我不想你走。”
芃芃趴在床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应淮哭的不能自已,他是被爹爹抱着长大的,爹爹抱着他走路,抱着他认字,抱着他批阅公文,他不想一个人撑起这么多,他想要爹爹。
根本没人敢进来主事,沈云舒那边也没个动静,外面的奴才急的团团转,却没个主意。
一直到下午,李应淮才有些意识,
“我听爹爹的,我保护弟弟妹妹。”
“我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我是大启的皇帝。”
李应淮起身,弯腰,头轻轻地靠在李聿安的旁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我还是喜欢当孩子,爹爹娘亲都在,我不会长大。”
宫内乱成一锅粥,李聿安身边的暗卫拿了李聿安的旨意,去了宜贵妃的宫里,让宜贵妃殉葬。
宜贵妃脸白成了纸,皇上果然不打算放过她,她甚至不敢逃,逃了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太子现在一定很伤心,云舒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就算有,云舒也不一定劝得动太子,太子和皇上之间的父子情,可不是虚的。
几个暗卫看着宜贵妃,等着宜贵妃做决定。
“我可以死。”宜贵妃尽量平稳着自己的语气,“不过我要明天死。”
暗卫皱着眉头,不同意。
“你们可以在这里看着我。”宜贵妃没有反抗的意思,“明日,明日我去祭拜皇上,我会随皇上一起去的,我要自愿为皇上殉葬。”她要一头碰死在李聿安的棺木上,用她的死,换卢家的平安。
李应淮平日里冷着脸就很吓人了,现在一点表情都没有,礼部的官员根本不敢拖拉,工作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沈云舒晕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天色都黑了,她换了一身素服,顶着一张憔悴的脸来到了灵堂,后宫的嫔妃基本都到了,只有宜贵妃没来。
“宜贵妃呢?”沈云舒问。
“去请了,说是哭晕过去了。”奴才回话。
沈云舒拧了一下眉头,卢临溪会哭晕过去?她不太信。
李应淮看到沈云舒来,两母子并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次日天明,沛王爷就带着百官,去取了李聿安写好的遗诏,当着百官的面,念了遗诏,李应淮名正言顺地从太子成了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朝拜的对象从李聿安变成了李应淮。
李应淮并不着急登基,眼下最要紧的就是爹爹的丧仪,他要亲自守灵,亲自操办。
李应淮带着众人给李聿安作揖,行大礼。
随着太监一声又一声高呼,跟在宜贵妃后面的暗卫小声地说道,“娘娘,您再不动作,奴才们就要动手了。”
宜贵妃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她不想死,她害怕,她大哭自己的命,这时候,什么情情爱爱,她都忘了,但是她口里喊出来的却是,
“皇上,臣妾随你一起了!”
沈云舒想都不想就上去拦着了,她的位置太靠前,又是站在李应淮的身边,她奔过去的时候,宜贵妃就从她指尖滑过去,重重地撞在了棺木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到了。
宜贵妃没感觉到疼,只觉得头上流出来的血有些挡视线,她的嘴唇嗫嚅了几下,她不想死,这样死也好,还有价值一些。
“姑姑!”卢书屿先跑了过去,把宜贵妃的身子抬起来了一点,用手死死按住宜贵妃的伤口,“快请太医啊!太医!”
“请太医!”芃芃反应过来,叫奴才去请了太医。
宜贵妃抬手伸向沈云舒那边,沈云舒半蹲下来,靠近宜贵妃。
宜贵妃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沈云舒把耳朵凑近了一些,听她的话,隐隐约约听到,她在说自己的名字,
“我,是,卢临溪。”
“卢临溪。”
什么侧妃,什么贵妃,她不是。
“我知道。”沈云舒靠近卢临溪的耳边,“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卢临溪。你的文章,你的诗句,会被世人传颂。”
卢临溪咧嘴一笑,她的文章,她的诗句,如果她见过百姓,游历过百川,她何尝写不出忧国忧民的诗句,怎么做不出来如梦如幻的文章。可是,她没有。
她写的都是,她的幻想,她只会纸上谈兵。
不等太医赶到,卢临溪就闭上了眼睛,太累了,这一辈子,总算是能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