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第一次大朝会，李聿安也去了，也是大启有史以来，第一个带着皇后上朝的皇帝。
不等正式开始朝会，下面就吵了起来，有些言官甚至当着沈云舒的面前向李聿安弹劾沈云舒，说牝鸡司晨，国将不国。
可朝堂已经不是原先的朝堂了，不再是那个只有男人说话的地方了。
牝鸡司晨这话一出，朝堂上的姑娘们也开启了自己的唇枪舌剑。
“怎么？大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男人都能从女人的裤裆里生出来，怎么今日反而怕在女人的裙摆下跪拜了？”
“污秽之言！”
“惭愧，这就污秽之言了？也不知道大人昨夜在窃香居说的话，算什么话？”
说着，徐意就站了出来，“臣有本启奏，我朝律法，不可与不满十二岁的妓院女子强行发生关系。钱大人昨夜不仅与一名十一岁的姑娘过了夜，人家要报官还想杀人灭口，臣偶然碰到，救下了那个小姑娘。”
钱大人气冲冲地跑到徐意面前，“你敢诽谤本官！”
沈云舒的面色不大好看，直勾勾地看着钱大人。
徐意只是轻轻一笑，“小姑娘比钱大人想的顽强些，不仅没死，还爬到了本官的家门前，本官自然要为她伸冤。
大启确实有这样的律法，但是遵守的地方并不多，只有在这天子脚下，勉强能控制住这些人。生在妓院的女子，也不能依靠这条律法保障自身的安全。
帮钱大人说话的人不少，朝堂很快变成了菜市场。
李应淮看着李聿安的神色，见李聿安还算正常，才站出来阻止了这场闹剧，当场就扒了几个官员的官衣。
朝堂沉静了下来，在太监的高呼下，给李聿安叩拜行大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聿安好一会才开口道，“平身。”
在沈云舒的提醒下，李聿安完成了这个早朝。
回去就病倒了，连着好几个朝会都没去过。
徐意死咬着那件事不放，牵扯出来不少人，回家的路上都会碰到暗杀。
因为李应淮手段狠厉，并不单单按照律法，罚点银子就了事，这几天下大狱的可不少，从京官一下子变成囚犯。
李聿安偶尔醒来一两次，意识都不是很清晰，说的也都不是沈云舒知道的事情，基本都是李聿安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的李聿安，只能躲在书房的门口，看着太昌帝教李奉安写字，看着太昌帝、贤贵妃和李奉安还有舒宁公主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贤贵妃身边的奴才不会欺负他，说出来的话却十分难听，说他站在那里，太昌帝看了会不高兴，他便会主动站远些。
说到他练字练到手抽筋，只是为了太昌帝一句轻飘飘的夸奖。
李应淮走进来的时候，李聿安还在胡言乱语。
李应淮直接跪在了李聿安的床边，“爹爹，咱们一家人都在呢。”
李聿安没有清醒，他念叨着自己没喝到的那碗肉汤，贤贵妃就准备了四碗，说没有了，再叫奴才去准备，太昌帝嫌麻烦，说他喝其他的汤也一样。
念叨着自己没得太昌帝亲自教导，没有学会太昌帝的一些剑术。
他的记忆，越来越往前了。
他想起了亲生的娘亲，他其实都不太记得自己亲生娘亲的长相了，他甚至有点恨她，恨她连自己都护不住，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让他一个人在宫里求生。
但是娘亲，真的已经尽力了，她只是一个宫女，她连字都不认识几个。
李应淮没能唤醒李聿安，他很痛苦，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沈云舒抬眸看了一下李应淮的背影，她没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劝。
看诊的太医多了起来，不再是鲁太医和他两个徒弟给李聿安看诊了，一群太医，轮着看诊，这个太医把完脉，换那个太医，都是摇头。
鲁太医提议灌浓参汤，一碗浓参汤下去，人的精神就被吊起来了，尽管身子再怎么不适，也能起来说话。
“不行。”芃芃反对，那实在是太痛苦了，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只是为了吊起精神，和几个活人说几句话么？
李应淮听到里面的动静，他觉得自己好无用，读了那么多书籍，在爹爹娘娘身边学了那么多东西，但是今时今日，依旧束手无策。他不敢面对爹爹的死亡，亦不敢去质问自己的娘亲，他想要爹爹，也想要娘亲。
年哥儿哭的最凶，他脑袋里面空空的，太医们说的话根本没进耳朵，只知道自己要没有爹爹了，他不想没有爹爹。
“都出去吧，芃芃，把你弟弟带出去。”沈云舒站出来主事了，“王保，去把沛王爷请进来。”寿材的事情一直都是沛王在操办，沛王出身高，和李聿安关系也不错，一直以来都是中立的态度，最适合这个时候进来说话了。
沛王进来先给李聿安见了礼，又给沈云舒行礼。
沈云舒把李聿安放遗诏的地方告诉了沛王，“本宫去拿，难以服众，此事还请沛王爷做主。”沛王点点头，这除了太子不就是太子，大皇子的孩子还养在宫中，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不在京城，五皇子还小。
“多谢沛王爷了，沛王爷有什么话想和皇上说的吗？”沈云舒问。
沛王爷还真有些话跟李聿安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沈云舒一眼，沈云舒便躲到屏风后面，让沛王爷和李聿安说话去了。
沛王爷感激李聿安这些年的厚待，说起他们年轻的时候一起赛马打猎，一群兄弟，好不欢快，说到后面还哭了起来，说李聿安比他年纪小，怎么还走到他前面去了。
沛王爷说了许久，李聿安都一点反应没有，回应沛王爷的只是他沉重的呼吸声。
沛王爷长长叹了口气，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又和沈云舒见了礼，佝偻着腰回去了。
留在这边守夜的依旧是沈云舒，几个孩子就守在外间，只有用膳的时候才离开一会，盼望着李聿安能醒来一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