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帝的赵南将一切都放权给了江尚舟。
这对于一个臣子来说,皇帝能如此相信自己,这本是一件好事。只是看着只想犬马声色,对一切都不过多过问的赵南,江尚舟心中不是个滋味。
“江大人,在想什么呢?”
走出朝堂外,七贤王看着江尚舟开口道。
“我若前去北伐,朝堂上面……”
江尚舟话说了一半,故意不言。
他不言,七贤王也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顿了顿道:“江大人放心,朝堂上本王也有几分面子,江大人只管北伐。后勤保障和朝堂稳定,本王自有办法!”
他当然也清楚,如今的朝堂心并不是很齐。
有人有自己的打算。
江尚舟若去北伐,对于内部的稳定自然有所担忧。
七贤王说出此话,也是让他宽心。
就这样,这一年的七月。
偏安一隅于南方的大乾小朝廷斩杀了魏国的使者,临时凑出十万兵马向着北方而去。
只是看着前脚江尚舟一走。
后脚有人大臣建议赵南,修建皇宫的事。
毕竟作为皇帝,却是蜗居在一个郡府的府邸之中,大乾历来的皇帝都没有如他这般显得潦草又憋屈。
赵南本身是不在意这事的。
但是架不住,有人在自己耳根子面前提这事,他也觉得该是这么回事。
于是,也就是在江尚舟出兵才过了一天时间,朝堂内工部便已有人在淼州的郡府内圈定了地方,打算修建宫殿。
此事传言到赵贤王的耳中,还在为前方战事筹备粮草的他自是有些怒了。
要知道现在国库中的钱,尚且不足以完全支撑十万兵马北伐,可身在后方的人却要将钱用在修建宫殿上。
他怎能不怒?
于是他尚且来不及换上朝堂时才穿的蟒袍礼服,便骑着马向修建宫殿的方向而去。
就见在圈定修建宫殿的地方上,工部尚书正拿着一幅草图给赵南看。
赵南看着图纸上的宫殿,显得满意点了点头。
“好啊!原来是你古士元蛊惑圣上!你是要让我大乾亡国吗?”
七贤王气呼呼走上前去,直呼着工部尚书的名字,并且拿起手中的马鞭,一鞭子就打在了工部尚书的脸上。
后者惨叫一声,脸上立刻多了一条血印,皮肉外翻,鲜血直流。
这将赵家都吓了一跳。
印象里,他这位皇叔一向脾性温和,很少发怒。今天这是怎么了?
说起来,当初这皇位,有人也提过这位七贤王一嘴,论起来血脉上他离赵氏嫡系也不是很远。
只是一来,这位七贤王身有隐疾,虽不影响男欢女爱,可多年来没有子嗣。
二来,他是那位龙盛皇帝的表弟。
因为这两点原因,这皇帝位置怎么都不可能轮到他。更为重要的是,暗流涌动之下,有心人如何会让他一个看上去贤明的人做皇帝?
“七王爷!你……你怎能如此无礼!”
工部尚书古士元大叫一声 ,反看向这位王爷。
对方虽然是王爷,可他也是朝廷重臣,对方怎能对他如此无礼,当着如此多的人如此对他?
“古士元!本王不杀你,已然不错了!前方北伐尚且要为后续粮草忧愁……国库本就亏虚!你如何还要蛊惑陛下修建宫殿?你居心何在?”
七贤王骂道。
赵南虽为皇帝,可或许是自小在七贤王这位长辈严苛的看护下长大,心中对于七贤王虽然不悦,可也不敢当面发作,只是面上故作强笑道:“皇叔所言有理,这宫殿……朕不修了!不修了!”
“陛下……陛下!可……”
“古士元,你还多言吗?”
七贤王赵勇烈怒目瞪向工部尚书。
后者见皇帝都不说话了,赵勇烈又是咄咄逼人。
工部尚书不敢再言。
赵勇烈又道:“陛下初为新君不懂事!你们这些为人臣子的,也不懂事吗?哼!”
他再次上马,马鞭一挥,扬尘而去。
留下原地一地人面色难堪。众人神色不一,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工部尚书目露怨毒,冷冷看着赵勇烈离去。随后他对皇帝赵南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将怨毒目光收回。
那小太监似是无心,开口喃喃自语道:“七王爷这也太咄咄逼人了,当着陛下的面打人,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
小太监话说到一半,像是自觉说错话一样连忙跪下对着赵南磕头道:“陛下恕罪!奴才乱讲的!乱讲的!”
“无妨!皇叔所言,并非没有道理!”赵南随意一笑,似是并不在意。
但小太监刚刚耳边的一句话,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随风一吹,已然在他心底种下。只待一些怀疑和愤恨的养料,便可破土而出。
赵南一脸无所谓的离开。
古士元身边,渐渐有其他大臣围了过来,他们开口道:
“这七贤王闲散王爷不做,为何要和古大人过不去!”
“古大人,这事……”
古士元则道:“这不单是他赵勇烈和我过不去!试问一下,他和江尚舟二人,朝堂当中有谁会待见?看着吧!他二人迟早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一天之后。
或许是畏惧七贤王的缘故,前方战事吃紧,南方小朝廷这里,众人不敢再大行奢靡之风。
可这只是表面上的。
不畏惧七贤王的人依旧我行我素。畏惧他的,则是白天勤俭,晚上夜夜笙歌,府邸内依旧灯火通明,歌女动听的声音,夹杂着南方的酒,令人陶醉整夜不眠。
……
江尚舟这里。
自带着兵出淼州郡府后,还未出淼州地界后,眼前发生的事便已然让军中一些将领有些头疼。
现在的这十万人中,其中有三成的人都是淼州地界后凑进来的人。
这三成的人常年都住在躲溪流地界的淼州,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现在向北而行,有人却是出现了水土不服的症状。
虽说只是三成的人之中出现水土不服。但若视之不理,绝对会出大问题。一开始的水土不服,发展到后面可能就是伤害发烧,进而就可能产生瘟疫。
但好在一早之前,江尚舟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让人一早备下药包,往锅里一煮直接喝下,便可以克服这种水土不服。
就这样大军浩浩荡荡向着北方而去。
不过也就在淼州的边界位置。
却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就是原本是平原大位置,却凭空出现了一条大河。淼州内地虽然多河水。但是边界北方位置却是平原。
这条出现的河宽约百丈。
这让江尚舟心情沉入到了谷底。一众跟随他而来的人看着面前的河,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有人开口道:“这河是如何来的?北方的这条路我走过无数次,可从来没见过这条河……”
“难道是有炼气士是帮魏国那些贼子吗?”
又有人道。
在这个炼气士隐没的时代,又会有哪个炼气士出来帮魏国呢?
而且凭空变出一条河,这可不是一般炼气士能做到的。现在十万兵马走到这里,再打造船只,根本来不及。
也就在一众将领和江尚州为此烦恼的时候。
却见对面都河面上,有个身披蓑衣的老者撑着一只小舟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那老者明明在几百步开外的小舟上,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让众人都是一惊!
能眨眼功夫就到众人面前,着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段剑安的传人啊!”
老者像是知道江尚舟的身份一样。对着他笑道:“能谈谈吗?”
“老先生是?”
江尚舟看着对面的老者,见对方虽然披着蓑衣,但却并不像是个渔夫,周身散发的气质更像是个教书先生。
“随老夫上船一叙吧。”
老者却是指了指他身后几百步开外的小船。
“大人不可!此人若是炼气士,你随他上船必死无疑!”
“大人!”
一众将领紧张了起来。
江尚舟却是嘴上挂起笑容摆了摆手:“无事。老先生既然眨眼便能移走几百步,想杀我肯定刚刚就动手了!”
但同时他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向老者走了过去。
后者点点头。
下一刻,二同时出现在了几百步之外的小舟上。
远处 ,河面上,众人见二老者和江尚舟就此坐下,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暂时放下心来。
河面上。
老者开口道:“老夫姓丘,人都叫我一声丘夫子!”
丘夫子……
江尚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随后反应过来道:“您是……太学府的……”
自炼气士隐没世间之后。在京城的太学府也渐渐隐没在了众人的视线里。而丘夫子,那自然是跟那位李月白掌司一样,斗成了传说里普通人几乎不可能见到的人物。
江尚舟有些激动。
他到底也是书生出身,自然也向往去太学府学习。只是当他出生之后,太学府就已然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
“老夫问你,今日你一定要过河吗?”
丘夫子缓缓开口。
江尚舟有些拿不准对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道:“丘老先生是要帮魏国吗?”
在他的印象里,丘老夫子过去也做过一段时间大乾的中书令,如今他为何要反过来帮助那些魏国的乱臣贼子?
可接下来,丘夫子的话更加让他觉得匪夷所思。
“老夫哪边都不帮。”
丘夫子回道。
这更加让江尚舟不能理解。
丘夫子像是知道他想什么道:“老夫是做过几年大乾的中书令,但不代表老夫就一心向这天下人。只要天下安定,谁做皇帝有区别吗?如今的大乾烂到骨子里了,它还值得救吗?这不单是我一人的想法,也是李丫头的想法。”
他口中的李丫头,自然就是指李月白。
“这……”
江尚舟听着丘夫子最后一句话,猛得怔在了原地。后者说的话,太过让他震撼。虽说他之前也认为李掌司那帮人不会救大乾 ,可是由他们亲口说出,还是觉得很震撼。
“如今的大乾,可不就是烂到骨子里了。即便救了,也迟早会乱。若是日后大劫来临,天下再乱,那会是好事吗?如今的天下,要的是一个心齐。显然,大乾赵氏已经不具备这个能力。”丘夫子说道。
“如果……你非要救赵家天下,老夫也可以给你指一条路!”
“什么路?”
“就此带这十万兵回去,扶持那位贤王赵勇烈上位。赵家天下应该还可以撑个几十年。”
“我愿意,但那位贤王……”
江尚舟看着丘夫子苦笑了起来。
那位贤王太过固执,他也根本无心皇帝位置。或者即便他愿意,可南方小朝廷就得经历一次内乱。
内乱之后,也就如丘夫子所说,以贤王和他的能力,确实能稳住南方,但也会错失北伐的最佳时机,以后还有机会再收复北方吗?
况且还有一个根本性问题,贤王没有子嗣,他百年之后,谁来继位?彼时,要不得一众赵家子弟要为争夺皇位打的头破血流!
再者,如今赵家子弟中有几人可称作上进?连现在的皇帝,也只能算是个正常人!
实在过于讽刺!
想到这里,江尚舟忽而有些绝望。
但看丘夫子还有说话的意思,他又问:“丘老先生在下可否有其他路走?”
“第二条路,便是今日之后你改头换面,去往魏国。老夫会安排你在魏国朝堂上任一重要职位。将来你若施展你都的才能,必定能灭掉现在都的南方大乾小朝廷,也能平定青、幽二州!”
“这……这不是让我背信弃义,背主投敌吗?”
江尚舟心情更为复杂。
他未曾想过,这是对方给他指出的第二条路。
但思索良久,他想着七贤王,想着过去无人赏识的几十年,想着自己已然蹉跎的半生岁月,他道:“丘老先生,七贤王于我有知遇之恩,此恩!我当报!况且我身为大乾子民,几十年的岁月里,我还记得大乾凤天年时得富裕。往上追忆万兴年岁时何等气象……我必光复大乾!”
“哎……”
见此,丘夫子也不再多言。
若是有可能,大乾稍微有救的可能,他也不介意帮上一把。
可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赵家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即便用点药让他一时看着健康,可病再次发作,一切的美好健康又都会被骨子里的病给蚕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