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乔星瑗蓦然一顿,看向白酒儿,“说这么多,可我们要怎么将金人引进这里来开战?”
金人又不傻,如今离这边也远着,又没打到这里。
就算打到这里,也不可能来东州这偏远的山地里挨他们的打啊。
能引进来肯定是极好的机会,她必叫金人有进无出!可……怎么将金人引过来啊。
白酒儿侧眼,看了眼说的脸颊通红的乔星瑗,笑了一声,“景明帝会帮我们。”
“啊?”乔星瑗一懵,“他帮我们?我们跟朝廷合作了吗?”
“合作……倒也算。”白酒儿道,“朝廷那边不日就会跟金人谈合,诈降。”
“诈降?可也不好将金人引过来啊。”乔星瑗眉头蹙起,“再说了,投降的话,金人还来这东州作何?”
“引金人过来……景明帝有那个本事?”乔星瑗反问道,言语里满满都是对景明帝的不信。
“表面上景明帝是要跟我们合作,诈降金人。实则他起了投靠金人的心思,想要借金人的手灭了我的势力,杀了我。”白酒儿说道。
乔星瑗听得面色冷了下来,纵然之前景明帝将她阿爹杀害,她只恨他不顾情念,但那时出于私人的感情。
她只以为景明帝没心没肺残害忠良,也是为了自己的权利,为了那虚妄的千古之名。
说起来,他还是大周的天子,虽然不是明君,但好歹是大周的君主,还是有君主的责任的。
现在听闻景明帝投靠金人,乔星瑗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能走出这种选择。
“仅仅是因为想要杀主上?”乔星瑗问道,目光眯起,看着案上地沙图,不可置信。
景明帝作为大周天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选择?
投靠金人……
万死不足以谢罪!!!
乔星瑗牙关紧咬。
“不知,或许是吧,但我不关心。”白酒儿道,“他现在投靠金人,我们就是他的投名状,不然金人凭什么卖他好?”
“只有金人知道大周境内还有威胁他们的存在,皇帝会提供信息给他们,他们就暂时不会动景明帝,而是将矛头转到我们这里。”
“他不是要投靠金人吗?那就将计就计。我会将信息给他知道,我的人只有八万,但都是漠北军。”
漠北军对金人有多恨,金人就对漠北军有多恨。
知道了漠北军被整合起来要与他们开战,金人绝不会放过。是真是假都会让人去查。
“金人一旦确定这里有兵,但却不多,一定会派军过来。这里就会是我们的第一战场。”白酒儿说完,看向乔星瑗,“直接将计就计,乔将军觉得如何?”
白酒儿不疾不徐地说着,一开始乔星媛只是皱着眉侧耳听着,她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法子能将金人带入这谷地开战。
等到白酒儿说完,乔星媛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是用皇帝去当诱饵?”
白酒儿点头,“他既然想要跟金人乞降来灭我气焰,我便给他这个机会。”
乔星瑗听得眼睛晶亮,“主上这招将计就计用得妙!真是绝了!!!”
“一日内将军队撤走,我们就在这里留一支兵当诱饵,只用留五万,让金人的人来查。”白酒儿道,“只要金人踏入了这里的山脉,我们立刻就会知道。金人的探子一走,兵立刻隐到山上去,留下一部分人在谷中应战。”
“这驻军之地毕竟是真的驻扎过军队的,生活过的痕迹足以让金人确定这里有驻扎之兵。”
乔星媛听得直点头,“如此不错!”
“只要能将金兵引进来,老子定要让他们有进无出!”她搓着手,眼里都是兴奋而嗜血的光,盯着那沙盘里的谷地似乎已经在上面看到了无数的金人人头。
“此事你和其他将军们商议,如何行军和布阵你们来定。”白酒儿道。
乔星媛点头,“这么好的机会卑职一定好好部署,给主上打一场漂亮的仗!”
白酒儿勾起笑意点点头,“那就看将军你了。”
乔星媛应声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白酒儿,“主上,皇帝怎么办?”
景明帝再阴毒,乔星媛也没有想过他会为了一己私欲与金人勾结,连祖宗基业都不顾了,将大周的江山和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弃之不顾。
之前就恨死了景明帝的乔星媛现在更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白酒儿一直只说如何与金人斡旋打仗,却未曾提及景明帝。
听得乔星媛的话,白酒儿平静道,“他要投靠金人,就让他去。”
“我的军队能让金人留他一命,也会让他万劫不复。”
景明帝投靠金人,想用她和她的军队做投名状,金人如果能顺利拿下她,那对于金人来说,景明帝就立功了。
但如果金人在于她的交手中吃了亏,特别是发现景明帝告诉他们的消息是假消息,第一个受罪的,只会是景明帝。
乔星媛听着,冷笑一声,“正好去,让他尝尝金人的手段。”
她道,“那卑职现在就去安排。”
白酒儿点头,看着乔星媛退下。她也回身往屋内走去,“吩咐人立刻收拾东西,我们也该走了。”
这边刚说完,外头传话的士兵就进了来,“主上,卓将军求见。”
白酒儿回头有些茫然。卓建论不是刚说完事出去吗?
现在又有什么事?
“带他进来。”白酒儿道。
话音落下,传话的兵士出了去,很快卓建论就从外头走了进来。
“主上,还有一事忘记说了。”卓建论行礼后说到。
“何事?”
“是……关于朝廷晋王殿下的。”卓建论说道,抬头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白酒儿。
晋王殿下不过是脱了一句话,带了个东西,他方才只顾着禀报金陵城的正事儿,把晋王殿下的事儿给抛到了后脑勺……
这一出去晃了眼才忽而想起来。
白酒儿听到晋王殿下,眉头蹙起带着不解。
她现在跟朝廷虽有联系,但都是黄东林捎带来的朝廷的政事。
晋王殿下听说身子越来越差了,她都快忘了他了。
不过白酒儿想不到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儿。
“晋王殿下?他有何事?”白酒儿挑眉问着,走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卓建论掏出了一个玉环,递给了白酒儿,“这是晋王殿下让带给主上的。”
那是一个水头极好的玉环扣,中间吊着一个玉条,环扣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的玉条上刻着很小的字。
“晋王殿下还带了句话给您。”卓建论说道。
“什么?”白酒儿问。
“白家那棵枯树底下他埋了坛酒,让您挖出来喝了。”卓建论道。
“啊?”白酒儿一脸懵然,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她不太明白。
“什么酒?”
卓建论摇头,“不清楚。”
“让我喝了然后呢?”
“这个……不知道。”
白酒儿偏着头认真想了想,她跟晋王殿下并没有太多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当初给他诊治过。
后来她匆匆离开京城,便再也没有与他碰过面,话都没有说过一句了。
只有偶尔从旁人的嘴里听得关于他的一二事。
要说因为救过他有什么多大的交情也没有的,比起她,竹衿与他才是因为救治而成为的多年的好友。
这些年过去,自己都快淡忘了他,却告诉她白家的枯树底下埋了一坛酒……让她喝了?
这是个什么意思?
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想明白的白酒儿摇了摇头,把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抛到脑后了,“好,我知道了。”
卓建论退下之后,她拿起了案上的玉环扣瞧了又瞧,玉条上的字很古老,她一点儿也看不懂,也没见过。
像是字,也像是画。
瞧了片刻白酒儿将玉环扣放到了一旁,继续忙起了自己该忙的事了。
正看着案牍,旁边的下人已经开始收拾起了东西,阿稚跑进跑出。
外头响起了搬鱼缸的声音,厚重的石缸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拖拽的吵人耳膜。
白酒儿抬头看了眼,“外头搬什么东西呢?”
“回主上,千妗公子在给小小姐搬鱼缸,说给她养小金鱼。”
白酒儿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文案,走了出去,便见到秋生大冬天的光着膀子她,身后用布背带将个小女孩绑在背后,手里拖拽着半人高的厚重石缸。
背上的小女孩高兴得呵呵笑,直拍肉乎乎的小手。
看到白酒儿出来,红着脸挠了下头,“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无碍。”白酒儿说道,走到了他旁边,“你这是给盼儿弄的?”
秋生点头,“她在鱼塘里看到了金鱼,可开心了,我想着给她养鱼缸里好给她玩儿。”
“我们明日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了,你弄这个不白忙活了?”
“那怎么算白忙活呢?只看一日也是让她高兴了一日。”千妗道,“给你们娘俩做什么都不是白忙活,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值了。”
白酒儿忍不住笑了起来,靠近千妗用手肘子轻轻抵了他一下,“哪儿学的这些情话?撩拨的手段不浅呐。”
秋生本来拖拽着鱼缸就满头是汗,脸也通红,听得白酒儿的话更羞了,也不敢抬头看她,小声嗔道,“别闹。”
“是是是,不闹就不闹。”白酒儿背起了手,凑在千妗耳朵旁压低声音道,“等我手里的事儿忙完了咱俩再闹。”
千妗没说话,撇开了头红着耳根子继续拖拽起了石缸,身后背着的小丫头拍着手掌呵呵笑。
屋里屋外的人都收拾着东西,外头风很大,吹得他鬓边的发凌乱,他低头认真摆好了石缸,又提了一筐好看的石头来,洗净的石头五彩斑斓,好看的像是宝石。
盼儿从他的肩膀上露出了一个头,亮晶晶的眼睛左瞧右看,软糯糯的脸上都是好奇和兴奋。
若不是旁边进进出出忙碌的仆人和严阵以待的兵士,他们三看起来似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家子了。
除了长得极好看。
白酒儿站旁边瞧着,心里暖暖的。
如果时光能一直这样,安安静静的,平和而美好,没有家仇没有国恨,没有非杀她不可的仇人,也没有将她当做垫脚石要置之死地的女主……多好。
她也可以去山上帮他捡好看的石子,给盼儿养金鱼,找点儿菡萏苗给她养到花开。
闲来的时候,他背着盼儿,她勾着他的臂弯,去山上看朝阳,下山的时候顺手捡可食的菌子。
他种粟来吃,她种花去卖。
真好……
旁边传来了脚步声,竹衿走到了白酒儿身旁,目光奇怪地看着背着小婴儿的千妗,话却是对着白酒儿说的,“师父,我要离开一趟。”
竹衿冷峻的声音将白酒儿思绪拉了回来,那朝阳里的杏花被外头急促的马蹄声踩碎。
白酒儿脸上的笑意散去,回头看向竹衿,他一脸严肃。
“你去哪里?”
“晋王殿下快不行了,我得去看看。”竹衿说着,眉头紧蹙着。
白酒儿也跟着蹙起了眉头,片刻之后,又松开。
“这世道乱的很,晋王殿下如今在谢府,谢府又是朝廷的办事处,不知多少人盯着,你之前一直跟着我,有心的稍微查一查就知道我和你的关系,皇帝如今视我眼中钉,你进去谢府就难出来了。”
竹衿点头,“我知晓,但若是我不去,他挨不了几天了。”
说完之后,他沉默了须臾,又道,“其实我匆匆从金庭回来,也是因为他。”
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酒儿,“你事务繁忙,肯定没有多余的时间去看他的。”
“且如今你与朝廷关系微妙,晋王殿下你不方便见,谢府你也进不了,所以我去便行了。”
白酒儿听着,认真道,“我去不去不重要了,他的身子你很明白,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不错了,你去了,也无力回天。”
她救助过晋王殿下,再知晓他的身子不过,当初他要是好好养,或许能养好,可他转头吹风出行一样不少,医嘱一点不听,她便懒得多管了。
如今听到竹衿的话,她很平静,言语间只是客观的陈述,没有主观的人情冷暖。
似乎晋王对她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生死都是命里该的,见惯了生死的她,晋王也在她见多的生死里面。
竹衿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白酒儿,还好他见不到她,看着她对他毫无人情的模样,他若是看到了也会心碎得不能言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