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知州看着黄晖的模样,明了他这是肯定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了。
“我说你妹妹黄琦柔被送给金人了。”知州说道,看着黄晖目眦欲裂的样子,赶紧补充道,“你别急,你大约是不知道,现在好看的女子都搜罗给金人了。”
“就连我家的七个女儿都献给金人了。”知州说道,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似乎那七个女儿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一样。
黄晖哪里还听得进去,转身就要上马冲回金陵城!
但他身边的几个杂事兵赶紧将他拉住,“黄哥别啊!咱们有公务在身的!!!”
几人生怕黄晖一急之下跑回了金陵,耽搁了手里的正事。
公务?那知州看向黄晖,“好侄子,你也带着公务呢?”他听到黄晖在执行公务,默认是他爹给他安排了什么事。
于是安慰道,“你去了也没用,人都已经送到了金人那里。”
“别说你妹妹了,就是宫里的娘娘公主都送过去了呢。”
“近些的,那金陵城谢府的大小姐二小姐都送过去了呢。”那知州说着,长叹一声,“谢府那样的人家都没有法子,你去了也没有用。”
“这都是你妹妹的命。”
话音落下,黄晖转身一剑就劈到了他轿子上,暴喝道:“去你娘的命!”
说完,拔下了剑就上了马冲了出去。
那轿子本来就是木质的,黄晖一剑劈在轿檐上,顺势劈出了个裂口。
看着他打马飞驰而去,那知州脖子从小窗里伸出来,瞧了一眼被劈裂开的轿檐,嘀咕着骂了句“崽种东西劈我轿子作何……”
说着,看向那一头面汤湿漉漉的官差,“算你小子运气好,今儿他要是没走,你不死都要脱层皮。”
“走吧走吧。”他说着,放下了轿窗帘。轿夫抬起了轿子,旁边的官差继续开始清路。
黄晖疾驰在道路上,后面几个杂事兵骑在马上飞快追赶。
天耶……他们的公务可耽搁不得!
终于,在东州城城门处,他们追上了黄晖。
几人赶紧将黄晖拦住,“黄哥黄哥,公务在身,三思啊!”
他们也不敢安慰,毕竟人家亲妹妹献给了金人。别人不知道,他们几个再清楚不过,在金人手里的女人是什么下场……
张张页页,上面写得那么清楚……
可他们要在主上阅军完之前,也就是今日晚上之前完成公务的!
只能让黄晖三思。
现在的黄晖满脑子都是金人虐杀女人的惨状,哪里听得进去。
旁边的杂事兵不断说着劝着,女人死了那么多,他们要做的就是站起来保护她们。现在他们所做的事,也是为了让他们的将士们更清楚地知道她们的惨状。
在杂事兵不停劝说的话语中,黄晖的理智终于回了一丝。
他转头看着城门,眼睛通红。他咬着唇,眼泪不停地从通红的眸子里掉落。
黄晖抬着袖子,左一把右一把地抹着泪。
黄晖和黄琦柔是双生子,黄晖先出生,所以是哥哥。但其实两人的相处,黄琦柔才更像是姐姐。
他的妹妹……黄晖想到他的妹妹。
虽然他是哥哥,但从前一直都是妹妹保护他。他嚣张跋扈,妹妹就为他擦屁股收尾,若是有人敢欺负他,妹妹也会第一个站出来。
妹妹虽然平时冷冰冰的,也很少说话,但只要涉及他的事,她就一定会护着他。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妹妹有多骄傲。骨子里都是孤傲。
一声的骨头都是硬的。
这样的性子,在金人手里该如何活得下去啊?
旁边的杂事兵规劝的声音不停,黄晖转头,看向了城门处。
一边,是他以后飞黄腾达的路,是他活了半辈子第一次想要追求什么,也是唯一一次。现在机会就在眼前。
一边,是他的手足妹妹。
不过一瞬,黄晖就咬牙回头,将怀里整理的纸张全部拿了出来,递给旁边的同事。
“不行,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黄哥……”
几个杂事兵还想再劝,只见黄晖一抬手摆了起来,“别说了,我必须回去一趟!”
“我妹妹都被金人糟蹋了,我做不到不管!”黄晖说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一想到自己妹妹现在在金人手里,就心急如焚。
“你们务必将此事完成好,然后直接去找秦霖秦大人。”黄晖边哭边交代着,声音哽咽,“我先走了!”
说完,策马就飞奔离去。
马上哭声呜呜。
几个剩下杂事兵面面相觑,但现在也没办法了……
人家亲妹妹都被金人掳走了,失控也是能理解的。
“走吧,咱们赶紧把事儿完成了。”
另一边,黄晖匆匆向着金陵城匆匆而去。他骑着最快的马匹,一个时辰一百六十里不停,中途还在驿站用他的令牌换马。
硬是一点儿没停歇的,在晚间的时候赶到了金陵城。
到了知州府上,府上的人看到黄晖回来的时候,都兴奋不已。黄晖直奔黄东林平日所在的屋子。
一进去,就看到大半年不见的黄东林。
本来只是中年的黄东林,精神一向很好。可如今整个人都老了一圈,头上更是半白了。
当看到黄晖的时候,他没有反应过来,先是一愣。
黄晖身上还穿着军营里最简陋的麻衣,头发也凌乱。在马厩养马大半年,如今看起来跟外头的平头底层百姓竟无二样了。
黄东林怔怔地打量着黄晖,只见黄晖“扑通”一声跪下,“爹!我回来了。”
黄东林张了张嘴,还未说话,眼睛就蓄起了泪。
看着如今大变样的黄晖,不仅仅是穿着,还有面容。经历了风霜的脸上带着幽黑,目光炯炯也不同于往日的奢靡无状。
黄东林心中五味杂陈。
“儿啊……”他嗫嚅着嘴唇,顿了好一会儿,才走到黄晖身前,爱恋地抚着他的脸颊,“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黄晖连连点头,故作轻松地说道,“好着呢,我跟在主上身边,主上现在可重用我了!”
黄东林看了眼他身上的穿着,最低等的麻布衣裳,脸腰间的剑都是残次品。
但他没有揭穿他,只是点头,嘶哑着声音道,“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