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一来就看到了趴在嬷嬷怀里哭得昏天地暗的白锦月。
“我的儿!”丁氏嚎道。
府医赶紧上前,开始替白锦月治疗。
“会破相吗?”丁氏心惊不已地问道。
府医看到白锦月脸上的伤,“还好,伤口很轻,应该不会落下疤痕。”
“应该?”丁氏很着急,“必须不能留!”
府医应声,替白锦月仔细上药又包扎。
丁氏见她包扎好了,这才起身发作。
她再怎么图白酒儿的财产,可也由不得她在家中伤害自己的亲女儿。
丁氏看向白酒儿,目光沉郁,“是你伤了灿灿的?”
白锦月小字灿灿。
白酒儿摇头,“丫鬟丢东西不小心伤到的,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丁氏斥道,“哪个丫鬟这么胆大?!敢向着主子丢东西!”
“我今天非要扒了她的皮!”丁氏咬牙说道。
白酒儿耸耸肩,“我的丫鬟,只认我这一个主子,我不同意,谁也扒不了她的皮。”
“三婶也不行哦。”
白酒儿语气很平静,甚至说得上温柔。可听到丁氏耳朵里只觉阴阳怪气。
“我管不了你,还做不了一个丫鬟的主了?”丁氏气得不行,“去,叫府兵来!”
“我今天非要将那丫鬟家法处置!”
丁氏厉声吩咐,“去,叫府兵!”
身后的丫鬟立刻应声离开。
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能欺负到国公府嫡女,若是不惩治以后不更放肆?
看着丁氏今日非要处置阿稚的样子,白酒儿彻底冷下了脸。府兵来阿稚不一定对付的了。
若是非要出动暗卫,不如在人少的时候就出手。
等府兵来闹大,不如直接将她们都掐住。
“将人拦住。”
白酒儿话音刚完,一个身影执剑横在了要离开的丁氏的丫鬟身前。
秋生一身黑衣蒙面,头发高束,虽然天色已晚,但那支长剑锋利锃亮。
这些丫鬟婆子们,包括丁氏,都是生在宅院长在宅院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盛气凌人又杀意满满的人物。
“你说要处置谁?”白酒儿问道,走到丁氏面前。
丁氏看着咄咄逼人的白酒儿,目光转过,看着横剑指在丫鬟面前的黑衣人。
“他他是谁?”她颤着声音问道。
后宅怎么能有陌生男子进来?!
白酒儿没有回答,只道,“我的人,谁也处置不了。”
“你你……”丁氏也气到了,指着白酒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三姑娘,你这也太无状了!”身后的王嬷嬷忍不住呵斥道,“在长辈面前竟然如此不尊!”
“嬷嬷说话小声点儿。”白酒儿说着,目光却看着丁氏,“方才看在白锦月太小,我也不想吓到她。”
“但三婶年纪不小了,我不妨直接告诉你。”白酒儿道,“当年我收难民的时候,刁民不少。”
“对于闹事的难民,三婶可知我是如何做的?”
丁氏当然不知道,她现在已经被白酒儿气得不行,眼睛睁成了铜铃般瞪着她。
“我直接杀了他。”
白酒儿指了指身后秋生手里的剑,“就那么长的剑,直接割断了他的脖子。”
丁氏惊恐地睁大了眼看着白酒儿,不可置信,“什什么?”
“不知道三婶有没有见过人被割断脖子之后的样子。”白酒儿平静地看着她,“就像是尘封的泉眼喷薄而出,可以飚很高。”
“我被溅得一脸血。”
“到现在我还记得那血的味道,腥味里带着甜。”
她缓缓说着,就好像在阐述一件很正常的事。
廊下站着的许多人,听着白酒儿的话,皆是惨白了脸。
“你……杀人?”丁氏颤着声音问道。她不是很信。
白酒儿看出了丁氏的不信,道,“三婶若是不信,可以让三叔去查一查,我在金陵城收留难民的时候,是不是亲手杀过人。”
“金陵的知州黄东林帮我将事情压下去的。”
连知州都搬出来了……看着她淡定的阐述的样子,丁氏信了。
她如今再看白酒儿,哪里还有美貌?只有可怖……
她实在想不到,长了这么一张美到极致的脸,是怎么手起刀落割人脖子的。
丁氏顿时赶紧自己的脖子有些凉凉。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惨白着脸讪讪回头,看向白锦月,“灿灿的脸可好了?”
“回夫人,包扎好了。”府医回道,收拾着自己的药箱,同时抬着眼皮子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白酒儿。
这姑娘生了一副阎王心肠啊……
“走走,扶着四姑娘回去。”丁氏招呼着一院子的丫鬟婆子离开。
白锦月也被惨白着脸被人架着离开,来的时候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安分。
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白酒儿了。
快要离开的院子的时候,丁氏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秋生。
“外男是绝对不能进内院的。”她道,“若是被知道了,别说白府的清誉,这阖府女子的名声也坏了。”
“你就算不为你的姐姐妹妹们考虑,你要为你自己想想。”
白酒儿点头,“三婶放心,我不会让人发现的。”
丁氏气得差点仰倒,她咬着牙看着白酒儿。
但在白酒儿平静却不容置喙的目光中,终究是一句话没说,咬紧了牙关带着人离去了。
回到了自己屋中的丁氏直接就被气倒了,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扶人的扶人,叫府医的叫府医。
直接闹了个人仰马翻,乱成了一窝粥。
荣国公白子德回到了屋子里的时候,就见到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荣国公府规矩森严,再大的事情也没有乱成这样过。
他走进了寝屋里,看着乱成一团的屋中,再看到床上躺着头上敷着毛巾不停呻吟的丁氏。
“怎么了这是?”白子德走到了丁氏旁边,询问道,“怎么闹成了这幅样子?”
丁氏不停呻吟,她苦着脸,看起来半死不活。
“作孽啊,作孽啊公爷!”
“别叫了,说事儿,到底怎么回事?”白子德又问。
丁氏伸出个手指,指着白酒儿院子的方向,“公爷,那哪里是财神爷,那是阎王爷啊!”
“造孽啊,我白家怎么出了这么个种?!”
“祖宗泉下有知都要气活过来……天也,天呐!”
白子德见丁氏只顾着呻吟,一句有用的信息都说不出来。
他不再问她,直接转头问道丁氏身边的王嬷嬷,“怎么回事?”
王嬷嬷将今日白酒儿院子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白子德听得心惊。
最后听到她还杀过人的时候,也惊到了,“她说是她亲手割下的脖子?”
王嬷嬷再说起来,也是满脸煞白,她点头,“三姑娘就是这样说的。”
白子德扶额。
丁氏撑着疲弱的身子转头看向他,“公爷,她说的可是真的?”
“查她资料的时候没有查那么细,但以她的性子,既然她说出来,那多半是真的。”白子德道。
丁氏一听是真的,嚎啕着哭了出来,“公爷,这阎王我是供不起了,能不能把她赶出去?”
“人没请回来就算了,如今请回来了,是你说赶就赶的?”
丁氏用尽最后地一丝力气捶床,“怎么就赶不得?”
“她行为不端,还带着外男进后宅,闹得家宅不宁,不仅如此,刚来第一天就伤了灿灿的脸,赶她出去也是名正言顺!”
白子德长叹一声,满脸愁绪,“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刚将她接回来,今日陛下就召见了我,陛下说了,既然将人接回来了,就要好好待她。”白子德说着,想到了今日圣上召见自己说的话,心里堵得发慌。
“不仅如此,陛下还说,白家身为皇商,去岁在救济难民一事上几乎花光了家底,说若是她以后有事,让我在银钱上不要亏待她。”
“什么?!”丁氏撑着最后一口气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没钱了?!”
他们将她接回来,就是看中了二房那满贯的家财!
有了那些银子,以后家中几个公子在朝廷里也多有打点的了,且如今偌大的国公府养着上千奴仆,已经亏空,就盼着她带来银钱给她们续命。
如今却告诉她白酒儿手里没钱了???
白子德点头,“圣上都已经发话了,自然是这样的。”
听到白子德的话,丁氏没有顶住,两眼一翻气晕了过去。
屋子里顿时又闹腾起来。
白子德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府医很快过来,将丁氏救醒过来。
丁氏转醒,茫然的目光悠悠转过,看到了坐在床边的白子德。
“公爷呐……我的命好苦……”
“苦什么?”白子德安慰道,“你就当接回了个姑娘,多一个姑娘能有多大开销?”
“府里还是养得起的。”
“圣上如今发话了,总之赶是肯定不能赶出去的。”白子德无奈极了。
他将白酒儿接回来的时候,也查了她的,可是派去金陵的人查到的只有她平时的作风。
多的,也只是白家是河南道富甲一方的巨富,还救了难民。
他光想着能救难民那肯定是家底丰厚的,却没有想过救了难民白家家底里还有几个子儿。
真不是他不谨慎,他是查到了白达在失踪前,白家依旧是数一数二的巨富,也查到了白酒儿当家。
白酒儿都没过双十的年纪,她管家还能将那么多家财挥霍光不成?就是想挥霍也没几个人有那个本事啊。
哪里想得到她竟然直接一股脑全挥霍了……
若不是圣上提起,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白酒儿能做出这么大胆肆意的事儿啊。
白子德的叹息声一声紧接着一声。
“真的送不走了吗?”丁氏还想努力。
白子德摇头,“不能了。”
丁氏翻着白眼看着头上的天青色帐子,良久,她虚弱得长叹一声。
“这哪里是接回个姑娘这么简单?这是给自己请了尊老佛爷回来啊!”
公爷今日没见到那白酒儿的行为,她是看明白了。
白子德沉默着。
无奈道,“实在不行,就把她养到佛堂里,好好教她规矩。”
“等时机到了,给她说一门合适的亲事,打发了就行。”
“是了,还能用亲事将她送走!”丁氏又来了劲儿。
赶不走,用亲事“送”走这尊大佛总行了吧?
她是长辈,也是国公府里的主母,给她说一门亲事,无可指摘!
谁也别想挑出她的错处。
可是霎时丁氏又蔫了,她不确定的看着白子德,“她能听话吗?”
“她不听话,就请个教习严格的嬷嬷。”白子德道,“实在不行,去宫里请。”
宫里的嬷嬷规矩重,手段也了得,请来了就没有教不好的姑娘。
一听可以去宫里请,丁氏也放下了心。
“行,那我明日将她罚去佛堂静心抄经,禁足了她!免得她再给我惹是生非。”
“然后就去请个宫里的嬷嬷来,好好教教她规矩!”丁氏咬着牙重重说道。
……
……
翌日一早,白子德穿戴好上朝。
下朝刚到家,就听到门人传来拜帖。
白子德看着手中的拜帖,认真看了好几眼,有些不确定,“孟承晚?他怎么会来拜访我?”
孟承晚是工部右侍郎,从三品顶高的官。
要知道,正三品之上,都是无实权的封号。尚书省的六部侍郎是手握大权的官儿!
他虽然是国公爷,但并不是自己立功,而是承袭。他空有一品国公爷的虚衔,并无实权。领的职位也是父辈余荫之故,在军中的。
跟尚书省除了兵部会偶有交集,跟工部是从来没有过交集的。
确定了是孟承晚来,白子德也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人将孟承晚迎了进来。
“孟大人!”白子德热情地行礼。
“荣国公。”孟承晚也回礼。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上茶。”
白子德这边在招呼着孟承晚的时候,丁氏也拖着气得三晕两倒地身子到了白酒儿院子里。
今日她就要将这阎王爷“请”去佛堂里!
只有佛堂里的菩萨才能镇住她满身地煞气,阎王爷也要给她去烧香!
丁氏到了的时候,白酒儿正在看着手里的河道图。
她正盘算着,若是宫中再没有动静,她就再进宫一次,直接敲定负责修缮河道的大人。
正看着,就听到外头喧闹起来。
“你家姑娘呢?”丁氏厉声道,“这么大早了,还睡着呢?赶紧让她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