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酒儿抿唇不再多言。
一开始,她的确不知道他的身份。
聋哑的症状把脉是把不出来的,特别是天生或者后天因为心理原因的导致的病情,就算用现代的高科技仪器也不一定测的百分百准。
当时她望闻误以为谢长令是聋哑人,一直照顾有加。
可是从她去给他治病遇到竹矜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竹矜说跟谢长令是至交好友。
堂堂鬼王谷的谷主,怎么会是普通人能轻易结交的。
就算谢长令真的是谢氏族中被冷落的存在,就凭他认识鬼王谷谷主,也是会被奉为座上宾的。
能确定他身份的,是她确定他中的毒的类型。
谢氏虽为高门大户,但那几种毒可不是民间普通的毒。
寒骨毒是宫中秘毒,乌姜草是胡蛮人皇宫中的毒,江胡藤是南疆奇毒,中原根本见不到。
这三种毒,两种与皇宫有关。
当时阿知拜托她不要外传时,她压根没有多问。
与其说不感兴趣,不如说她根本不想探听皇室有关的秘闻。
等她后来认真再去思考,才后知后觉自己一开始误会了谢长令,后来谢长令不知是何原因,竟也继续在她面前装作聋哑人。
能让整个谢府都愿意陪着他演戏的,只能是比谢府身份更高的。
谢府在谢氏族中,本就是最高的身份了。出生谢氏且比谢府的主家地位更高的,只有宫中那位——出自谢家的贵妃娘娘。
七皇子是唯一的答案。
后来她治愈谢长令离开时,谢长令说自己会读书,她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对自己感兴趣,但皇家从来不简单。
本来谢长令不说,她便一直当做不知道。
只是现在姜以卿告诉她,让她有些意外。
谢长令一直隐藏自己的身份,姜以卿一个埋头苦读的书生怎么会知晓?
“是他告诉你的吗?”白酒儿问。
姜以卿点头。
白酒儿沉默须臾,不欲多说。她看向河道,转移了话题,“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迁江。”姜以卿道。
白酒儿认真观察了河道一些情况,又跟姜以卿两人讨论了好一会儿迁江,眼见天色渐晚,这才打道回府。
回了金陵城中,已经到了夜间。
元日灯火通明,远远的便看到灯笼挂满了街道和屋檐,亮堂又好看,宛若斑斓星海。
白酒儿向着秦淮河的梁桥而去。
到了岸边,便见到一辆黑布马车停在桥下,阿知坐在马车车辕上。
看起来在这里等了她很久。
白酒儿拿着花灯,跳下了车,走到黑布马车旁,阿知转头,看到白酒儿目光一亮。
“主子,白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马车的窗帘子便掀开,露出谭沉嘉惊绝的脸庞。
“来了呀。”他说道,看着白酒儿带上笑意。
目光在触及她身后跟着的姜以卿,目光一凉。但只在转瞬之间,就恢复如初。
他走到车辕,向着白酒儿伸出手,“可以扶一下吗?”
见白酒儿不为所动,又接道,“我怕摔倒。”
白酒儿无奈,上前横着手臂,给他扶着。
“阿知,你不帮帮你家主子”白酒儿开口想要提点阿知,就被阿知打断,“白姑娘,你带着我家主子先逛,我先把马车停好。”
说完,对着姜以卿道,“姜公子,你要不也跟我一起停马去?”
“还有竹公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竹矜打断,“行了住嘴,我跟你去停车。”说着,他没好气地扬了一下自己手里的马鞭。
姜以卿拒绝,“不必,我跟在白姑娘身边就行。”
刚巧跳下马车的谭沉嘉在白酒儿看不到的地方淡淡看了一眼姜以卿,目光沉郁。
姜以卿不去看他,握着马缰的手攥紧。
阿知接道,“元日人头攒动,马匹在闹市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姜公子还是跟我一起去将马停好吧。”
读书人都清高,姜以卿更是善良。听闻此言,也觉得牵着马匹在人群中的确会有些危险。
他不舍地看了一眼白酒儿,“那我先去将马拴好。你先逛,待会儿我来寻你。”
“好,我向金雀街的方向去。”白酒儿应声。
人群一走,她身边就只剩下两个小萝卜头——阿稚和薛棠。
“这两孩子跟着我们一起,不太安全。”谭沉嘉道,“元日拐子多,他俩太小了。”
说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要我看,她两先送回去最安全。”
他一个都不想带。
白酒儿还没说话,阿稚就不乐意,“不行!”
“我是小姐的丫鬟,我要跟小姐一起看灯。”她说道,回头指着比自己更矮小的薛棠,“他才是累赘,可以把他送回去。”
薛棠委屈巴巴地看着白酒儿。
他也好想逛灯会。
白酒儿看了眼两人,阿稚还好,也快十岁了,薛棠的确太小了。
还真是有点麻烦。
“要不等他们过来一起去看灯吧。”白酒儿道。
元日拐子多,有的一家人看灯,转眼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她正犯愁,旁边来了一行人,打招呼的声音打断了白酒儿的思绪。
“酒儿,你也出来看灯呀。”
白酒儿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谢家一家子出来看灯。旁边围着一群仆人,谢行谨在最前面,芝兰玉树。他后头跟着谢行微和谢行颖。
说话的正是谢行颖。
看到白酒儿人,她提着裙子很开心地走过来,然后碍于谭沉嘉,生生停下了步子。
“我还以为你今儿不出来看灯呢。”谢行颖打着招呼,“就你跟表呃那个,就你们俩逛呀?”
“还有人,在停车。”白酒儿道,“正在等他们呢。”
谢行微也上前,对着白酒儿行礼,“白大姑娘。”
白酒儿回礼,“谢大姑娘。”
“你是等停车的人吗?”她温声问道,气质温婉又近人。让跟她说话的人都忍不住亲近。
听到白酒儿肯定的回复,谢行微道,“最近的几个马厩全停满了,我们过来的时候挨个儿看了的,再远些,加上人多挤来挤去,来回至少也要半个多时辰。”
半个多时辰……白酒儿皱眉,看着一脸希冀等着看灯的阿稚和薛棠。
干脆把手里的花灯递给阿稚,牵起了两人,一手一个,“那就不等他们了。走吧,我们去看灯。”
“这两孩子要不要我们帮你看着?”谢行微开口,“我仆人多,看两个孩子还是很容易的。”
“看完直接给你送回白宅,也省得你麻烦。”她说道,蹲了下来,端着一个匣子打开,里头全是孩童最喜欢的稀奇点心。
“我这里带了些吃食,他俩饿了也可以吃些。”
白酒儿低头,询问两个孩子的意见,“你们俩想不想去?”
阿稚眼睛都快黏在了点心上,吞着口水撇开了头,“不要,我要跟小姐一起。”
她们白家可有钱了,差这点儿吃的吗?
哼。
她才不想吃。
薛棠也摇头,走到了阿稚后头。
谢行微收起食盒站起来,倒也不尴尬,只是浅笑道,“嗐,那咱们就一起逛吧。也有个照应。”
“是啊,我们一起去猜灯谜。”谢行颖也在一旁搓着手跃跃欲试,“酒儿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把所有的灯谜都猜到!”
她回头,看向谭沉嘉,“要不要一起?”
谭沉嘉点点头,乖巧地站在白酒儿身边,“都依你。”
“不过我们是去往金雀街的方向,顺路吗?”白酒儿问。
“巧了,我们也是去那边的。”谢行微道,将食盒递给了身后的仆人,“走吧,我们一起。”
白酒儿就这样跟着谢府的人公子姑娘们一起逛起了灯会。
熙熙攘攘的街道里人头攒动,摩肩擦踵。出行的女子都盛装打扮,男子们也是神采奕奕。
街道上满是商贩,走街串巷的,挑着扁担吆喝的,耍猴杂技的……数不胜数。
灯早已挂满了两旁的街道,街上璀璨生辉,欢声笑语不断。
在这里,在此时,看不到难民的落魄,也没有迫于生计的窘迫。
白酒儿来这里两年了,从到来的第一天开始就为自己以后的退路而操心奔波,为自己以后能全身而退而铺路。
还是第一次出来看灯会。
琳琅满目的灯笼迷人眼,白酒儿牵着阿稚和薛棠,看得起劲儿。
阿稚看眯了眼。
就在此时,她听到旁边有一个很轻很好听的声音,“小阿稚,我帮你拿灯笼好不好?”
阿稚回头,就看到弯腰跟自己说悄悄话的谭沉嘉,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她点点头,灯笼递给了谭沉嘉。
继续看起了好看又热闹的街道。
谭沉嘉接过了花灯笼,跟在人群里转过了街道,然后将灯笼丢到了地上。
人潮蜂蛹,不过眨眼的功夫,拿盏花灯笼就被踩碎。
谢行微看似在欣赏街道上的美景,其实如玲珑一般的心思让她留意着一切异样。
她目光落在了那被踩得稀碎的花灯笼上,淡淡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就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谭沉嘉面色毫无波动,掏出了一个兔子灯,冲着谢家的人看了一眼。
谢行微立马会意,上前拉起了凑在白酒儿身边叽叽喳喳的谢行颖。
“颖姐儿,你看那盏灯笼?”她说道,不动声色地拉回了谢行颖。
“哪里哪里?”谢行颖立马顺着她指着的看过去。
而谭沉嘉也上前,牵起了薛棠。
与白酒儿并肩而行。
“那里杂技,要不要去看看?”谭沉嘉转头对着白酒儿问道。
白酒儿顺着看过去,里头几个人正在叠罗汉,旁边更是有喷火和跳火圈的。
一群人拍掌呼喝叫好。
“哪里,我也想看!”阿稚兴奋地说道。
可惜她太矮,站在人群里,垫着脚跳起来都看不到。
“我帮你。”一旁的谢行微说道,回头对着一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吩咐道,“把她举起来。”
丫鬟得令,上前将阿稚举到了自己肩头,阿稚立马看到了里头的景象。
“这个孩子也一起。”谢行微贴心地说道,另一个谢家的仆人得令上前,也将垫着脚好奇张望的薛棠抱到了肩头。
阿稚和薛棠被人抱起,白酒儿身边便不再有人。
那丫鬟和仆人举着阿稚和薛棠,为了让他们俩看清楚,更是往人群里头挤去。
一时间白酒儿身边就只剩下了谭沉嘉。
阿稚坐在丫鬟肩头看得兴奋拍手,“小姐,你看那个人站在竹竿上叼着好多碗!”
白酒儿的身高不算矮,也有一米六八左右,但此时挤在人群里,也不太好看到。
前一世,她兢兢业业工作,除了工作就是学习,还真没有多余的娱乐时间。更不说看过杂技了。
此时也是想要看,可是人太多,面前一堆人头,她根本看不清楚。
就算跳起来,也只有在跳起来的瞬间能看到一点点。
她喘着气,觉得有些累。
想要后撤,去远点儿的地方,找个高点的位置看看。
可是后头的人也挤进来,退也不好退了。
她就这样被人群簇拥着,别说看杂耍了,就连自己想要去向何处都无法决定。
只能跟着人群移动。
人潮的涌动和喧嚣中,谭沉嘉清冽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要不我抱你?”
“不用不用。”白酒儿摆手,“你自己身体都那么弱,哪儿抱得起我。”
“那我带你往前挤进去。”谭沉嘉说道,往人群里而去。此刻他高个儿的优势尽显无疑。
只是话音刚落,人群就挤得白酒儿不受控制地往他扑来。
谭沉嘉赶紧伸手,将她护在怀里,“别怕,我们去前面。”
语毕,他一只手紧紧护着白酒儿,一只手使劲拨开面前的人,“麻烦让让,让让。”
白酒儿撑着身子很想离谭沉嘉远一点儿,这太近了。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胸膛。
可是人群太挤了,她也被人群淹没,此时也只能靠在谭沉嘉的怀里,被他护着一路往前。
终于,谭沉嘉带着她挤进了人群最里面。
她赶紧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只是还不用她主动离开,谭沉嘉就已经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因为疲惫喘着气,脸上染着红晕,“抱歉,方才无意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