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天气已经不早了,冬天的白日总是很短暂,不过酉时就已经黑尽了。
整个白宅里都点起了亮亮的灯笼,挂在四处好看又亮堂。
屋子里,阿稚也点亮了许多烛台,房顶上的铁钩松下来,上头足足一百多根大蜡烛,全点亮,又拉上了房顶。
整个屋子顿时衬得如白昼。
谭沉嘉听到外间忙碌的声音,感觉很温馨。
他看着炭盆里烧得正旺的银丝炭,烧得通红,整个屋子暖如春日。房间里的灯笼也换了红布,喜气洋洋又热热闹闹。
他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宫中过年,也会装点许多红绸子和年味十足的东西。
可是宫人们都是一板一眼的,只是完成一个任务。所有人坐在一起吃饭,也只有除夕夜卅日的家宴。
就连家宴,也是一人一桌的低案,没有多余的交流。
这样浓郁年味的新年,他从来没有过过。
外间阿稚吩咐阿知的声音不断,进进出出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夹杂着欢笑,谭沉嘉也忍不住跟着勾起了嘴角。
心里暖暖的。
是比谢府过年好。
正想着,阿稚从外头走了进来,走向谭沉嘉,一脸笑嘻嘻:“小哑巴,吃饭啦。我家小姐亲自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呢!”
“是吗,帮我谢谢你家小姐。”谭沉嘉也不禁被感染,脸上挂起了笑意。
阿稚上前,推着他的轮椅去了外间的厅里。
此时厅中四角都放着炭盆,炭盆上皆是放着手臂粗的铜制管道,连接到屋外,房门紧闭,整个屋子亦是暖如春日。
厅里中间摆着一桌的佳肴。在大桌旁边,还有一块儿小方桌。
房门前,还放着几扇竖屏风,挡在那儿以免进出吹进风。
屋中站着好几个谭沉嘉并不认识的陌生人。
白酒儿介绍起来,“这是谢长令,谢府的公子。”
庄母一听是谢府的人,不由得多看了谭沉嘉一眼。谢府是什么样的存在,庄母自然是听过的。
同时对着谭沉嘉行礼,“民妇见过谢公子。”
团哥儿躲在庄母身后,一双圆圆的眼睛小心翼翼地觑着谢长令。莫名的,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大哥哥有点害怕,他不敢靠近。
谭沉嘉笑着点点头。
对白家的长辈,他态度很好。
庄母想要拉着害羞团哥儿上前行礼,却被白酒儿制止,“伯母,本就是家中团年饭,不必拘礼。”
说着,她看向谭沉嘉,介绍庄母,“谢公子,这是我未婚夫庄君谷的母亲,庄伯母。”
庄君谷不在,她倒是不必避讳。
这样介绍庄母也简单明了。
只是谭沉嘉一听,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阿知抬头看了眼自家主子。
竹矜也讶异,讶异与原来白姑娘是有未婚夫的。
谭沉嘉并没有接话,而是偏头看向白酒儿,“不是说你亲自给我做了好吃的吗?”
庄母闻言,看向谢长令,眉头微微皱起。
白大姑娘是君哥儿的未婚妻,如今待字闺中,请外男来家中本就不妥当,但她自是不好说什么,毕竟不是自己家。
可是亲自下厨给他做好吃的,也太……
白酒儿倒没有庄母想的那么多,指挥着竹矜端上他的药膳。
“是给你做了,但不见得多好吃。”她说道,不欲在庄母面前提及自己会医术的事。
谭沉嘉拿起勺子,众人也纷纷落座。
阿稚带着团歌坐在了一旁的小方案上,上头也是摆满了两个小孩子喜欢吃的佳肴。
阿知也被白酒儿邀请到一起,但他死活不愿意,最后便与阿稚她们一桌了。
众人开始用饭,谭沉嘉拿着勺子舀了一口尝了尝,看向白酒儿,“很好吃。”
白酒儿正啃着自己最爱的卤猪蹄,含糊地“嗯”了一声,“那你就多吃点儿。”
她压根儿不关心谢长令觉得好吃还是难吃,这是药膳,又不是什么拿手菜,好吃其次,重点是药用,对他身体恢复有好处。
再难吃他也得吃完。
谭沉嘉慢悠悠地又舀了一勺进自己嘴里,道:“那你以后还给我做吗?”
“你想吃就给你做。”白酒儿又啃了一口猪蹄。
谭沉嘉再次浮起笑意,他的余光瞥了一眼庄母,而此时的庄母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
想到自己的大儿在沙场拼杀不知生死保家卫国,他的未婚妻却在家中与外男不知分寸的你情我浓……她捏筷子的手都紧了三分。
“你也这样给别人做过吗?”谭沉嘉舀了一勺,感觉嘴里的味道更香了。
竹矜一脸古怪地看着谭沉嘉,今儿这人怎么回事?
啃着猪蹄的白酒儿倪了一眼谭沉嘉,怎么吃个饭都那么多话。
但难得吃一次团年饭,她还是压住了情绪,“没给人做过,赶紧吃你的吧。”
谭沉嘉点头,“好,我一定将它吃得干干净净。”说完,淡淡地看了一眼庄母。
久居高位的睥睨让庄母不自禁一哆嗦。不知为何,明明眼前的男人只是个病秧子,看起来弱极了,可那一眼,却让她感觉到压力。
甚至是害怕。
庄母回过神,想要再看,谭沉嘉已经低着头,认真而缓慢地吃起了药膳。
他的动作缓慢,一勺又一勺,还时不时夹点菜到白酒儿碗里。
明明大家坐在一起吃饭,他却格格不入,那些刻在骨子里的矜贵让他看起来便不同于旁人。
这就是谢府的人吗?
好似坐那儿便高人一等,不可亵渎的神灵一般。
谢府……那般的高门大户,她的儿怎么争得过啊。
想至此,庄母眼睛都红了,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匆匆吃了几口,她便道,“我吃得差不多了,就先去休息了。”
但团哥儿明显不愿意,狼吞虎咽地吃着案上的东西。
这上头好多东西他可是从未见过呢,真是太好吃了!
“伯母你先去休息吧,团哥儿吃完我差人带他过来就是,反正就在隔壁。”白酒儿说道。
庄母点点头,一刻也不愿多呆,转身绕过屏风离去。
谭沉嘉淡淡地看了眼庄母离开的背影,然后又夹了一筷子菜到白酒儿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