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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调雨顺的若泽国几乎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务,薛珑做的最多的就是安排侍卫轮流值班,以及接见其他地方来的人。

因为有山脉的阻拦,很少有人会翻山越岭,进入若泽国的境内。

不过,还是有少部分人会不小心来到若泽国,而每一个进入若泽国的人,都会为之惊叹。

可惜的是,外来的人并不能长期居住在若泽国,这倒不是因为若泽国的民众不同意,而是因为外来者进入若泽国后,就渐渐染病,最后不治身亡。

至于他们生病的原因是什么,暂时还没有人能弄清楚。

有人说是因为若泽国的水源中含有某种物质,外来者喝了会产生类似中毒的反应,若泽国的百姓生来就无法吸收这种物质,故而不会生病。

也有人说,若泽国土地丰饶,种出来的果实也格外有营养,而外来者吃下这些果实,好似经历饥荒的人突然开始顿顿大鱼大肉,长此以往身体反而会更加虚弱。

所以,如果有外来者进入了若泽国,他也只能在这里居住七天。

等到第七天的夜晚,国王会安排两个会“搬山术”的护卫,护送他到安全的地方。

所谓“搬山术”,倒不是是说将若泽国外侧的山脉搬开,而是让人直接从山间穿过去,就像是穿墙那样。

这样一来,外来者就不必再次冒着翻山的风险,便可以回到家乡了。

薛王在位的第三百一十二年,又一位外来者误打误撞地进入了若泽国。

那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与之前接待的几位衣衫褴褛的外来者不同,他身上的绸缎一看就价值不菲,在日光下还会如孔雀河的河水那般,泛出墨绿色的波纹。

当若泽人拿来纱衣时,年轻人犹豫着说道:“抱歉,我穿着我自己的衣服就好了。”

“小伙子,你可以试着穿一下,这衣服又轻又柔软。你看你身上的袍子,多厚重,你会中暑的。”一位妇人劝说道。

但他还是拒绝了若泽人的好意。

过了一会儿,若泽国又捧来新鲜的水果和用鱼肉片制成的香粥,即便是外面最常见的苹果,都散发阵阵清香,引得人只想大快朵颐。

而年轻人尝了一口,便将水果放下了,他解释道:“这东西的确很美味,但我这会儿胃口不好,请先将食物收走吧。”

很快就到夜晚,按照惯例,薛珑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您看起来有些不高兴,难道是因为表演不够精彩吗?”薛珑问道。

年轻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大家都表演得很好。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王上。”

“但说无妨。”

“我想知道,您是凭什么当上王的呢?您一定有更加过人的技艺,请让我看看眼吧。”

薛珑有些意外,他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好。

许久后,他难为情地说道:“我除了懂得一些治国的道理,其他便也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了。”

不料,年轻人的唇边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说道:“这您把国家治理得很好,这便是世界上最难得的技艺了。”

薛珑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年轻人的笑容分明是友善的,他却越看越觉得怪异。

隔日下午,薛珑经过御兽场时,听到有几个人在大肆议论他。

“你知道吗,咱们的王竟然什么都不会呢。”

“那他是怎么当上的王?该不会是老国王选错人了吧……”

“老国王活着的时候,咱们从来没见过蚊虫,可是这位一来,蚊虫越来越多了。”

“是啊,孔雀河捕上来的鱼都变少了。”

“你别说,我以前见过新王几次,他好像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们刺耳的笑声传入薛珑的耳朵,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内里像是有一把毒火在焚烧,烧得他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

从那天起,传言越来越多了。

若泽国的百姓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以前的人们都十分敬重他,现在却都露出了几分鄙夷和嫌弃。

薛珑突然想通了,一定是那个外来者在传谣,不然的话,百姓们怎么会突然开始讨厌他呢?

薛珑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是一年两年,而是三百多年了,即便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

可他又不明白,外来者这么做,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如果说是图谋薛珑的王位,外来者又不能留在若泽国。

薛珑唤来了一个侍卫,让他去召见外来者,他一定要弄清楚,那个年轻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外来者被安排住在王庭内的院落里,他赶来地很快,而且手里还拿着他的行李。

“王上,您召见我,是有什么事呢?”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礼貌得体,薛珑皱起眉,问道:“我想要知道,你这几天都在做什么呢?你有见过我国的神兽白陌吗?”

如果他回答见过,薛珑便能肯定,他这几日一定去过御兽场。

那么,那些人听到的谣言,就是从年轻人口中传出来的了。

“白陌?”年轻人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印象里,您的宴会上好像并没有出现名为‘白陌’的动物。”

“没关系,你还可以在若泽国住三天,我明日带你去看看,你便见过了。”薛珑说道,“那你有去过孔雀河畔吗?”

孔雀河是若泽国唯一的一条大河,穿国而过,河水呈现浓郁的蓝绿色,好似孔雀的羽毛,故而被称为孔雀河。

年轻人摇了摇头,他远远地瞥过一眼,但他并没有去河畔边上。

薛珑很是奇怪,他既没有去御兽场,也没有去孔雀河畔,莫非每天都待在房间里,从来都不出门?

“那么,你这几日到底做了些什么呢?”薛珑侧过头,问道。

年轻人没有答话,他向旁边的乐师招招手,取来了乐师的箜篌。

他的手指略一拨弄,箜篌便发出极为美妙动听的声音,好似神鸟鸣叫,又似流水潺潺。

众人都被他精湛的技艺惊呆了,就连老乐师都自愧不如。

年轻人左手勾着箜篌的琴弦,右手又取来了一旁放着的手鼓,一边奏乐,一边击鼓。

很快,他已不满足于两样乐器,鼓声未歇,悠扬的笛声又起。

因为是单手执笛,年轻人能吹出的音不多,但听起来和谐极了,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排笙、铃鼓、箫、琵琶……三十多种乐器在他手中流转,每一样他都精通,谱出了一曲完整的乐曲。

到最后,他快步踏上最大的那面鼓,伴着鼓声,他又跳起了若泽国传统的舞蹈。

尽管他的表演只有不到半刻钟,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意犹未尽。

就连薛珑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在若泽国,能会十种乐器的,已经可以担任宫内的乐师,而这位年轻人竟然会三十多种乐器,还能歌善舞。

“您的家乡也有这些乐器吧。”薛珑不容置疑地说道。

“不,我的家乡有类似的箜篌,但最多只有二十五根弦。这里的却有五十多根弦,弹奏的指法鲜少有相近之处。”年轻人神采奕奕地说道,“您这里的箫是罕见的长箫,铃鼓的两面声音也不同。至于舞步,更是我闻所未闻。”

他向着王位走了一步,继续道:“您不是问我这几天在干什么吗?这就是我在做的事,我将整个国家所有的乐器都学了一遍,舞蹈我学了七种。贵国书库里记载的文字和语言,我现在有九成都能书写。”

为了证明自己,年轻人又和侍从要来了纸和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篇文章。

他恭恭敬敬地将文章呈上,说道:“我不擅长作文,这一篇是我家乡有名的赋,我只是将它默写了出来。除了若泽文,我还用了天竺文、安息文、大食文……统共十七种文字。”

每有一位外来者进入若泽国,凡是会读书写字的,若泽国都会将他所使用的文字记载下来。

迄今为止,若泽国的国库中统共有二十二种文字,年轻人在这篇文章里用了十七种,不代表他只会这么多,而是他默写的赋文太短。

侍卫将文章送至了薛珑面前,若泽文的那部分倒是没有出错,但薛珑并不认识其他文字,故而也看不懂剩下的部分。

“敢问王上,我这一篇文章,可有出错的地方?”年轻人自信满满地问道。

薛珑由衷地赞叹道:“你写得很好,又很有才。可惜你不能留在若泽国,不然的话,我一定会封你一个乐师……不,内廷大臣的职位!”

“王上,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留在若泽国呢?”年轻人笑了,“你所说的那些外来者不能住在若泽国,否则便会染病身亡的传言,在我看来,不过是您太过心胸狭窄,不愿意吸纳外来之人!”

薛珑还没有反应过来,年轻人上前一步,对着满堂的大臣、侍卫和仆从,大声宣布道:“诸位,你们可曾见过外面的风光?可曾登上过巍峨高山,可曾阅览过滔滔大江?若泽国虽好,却无法自由进出。王给你们建立了一个牢笼,难道你们就要甘心一直被关在这里吗?”

众人无不惊愕,自出生起,他们就被灌输了若泽国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思想,而他们从未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年轻人趁热打铁,又讲述自己在外面游历的种种经历。

“我曾到过暹罗国,那里气候炎热难耐,瓜果却长势喜人;去过多雨的安南国,亦然有着独特的秀丽风光……”

这些地方的气候大多都不如若泽国,但正是因为每个地方的气候和环境不同,造成了不一样的景象。

“可是,王上您却不允许您的臣民外出,也不允许外来者久居。”年轻人又对薛珑说道,“在我看来,您的确不是一个令人信服的王。您说您生来没有优点,但您在三百多年的岁月里,也并没有主动去学习,不是么?”

他一把拿回了自己写得文章,“您说我的文章没有出错,但其实除了若泽文,我在其他的文字里都加了一个小错误。而您没有看出来,就证明根本就不认识我所写的其他文字!”

在和年轻人对比之下,薛珑简直是无地自容。

一个刚来若泽国没几天的年轻人,都能学会这么多的乐器和文字,而他身为统治一国的王,却什么都不会。

但他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句,他开口道:“我没有禁止外来者加入若泽国,而是外来者最多只能在若泽国待七天,这些都是有证据的。”

大臣们也纷纷附和,之前那些留在若泽国的人,大多都会身体渐渐变得虚弱,也有人没过几天就猝死了。

年轻人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反驳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就是七天前来到若泽国的,王上不如看看,我会不会和其他人一样,染病身亡。”

就这样,这位年轻人留在了若泽国。

薛珑也很好奇,他能否打破若泽国的诅咒,顺利活下去呢。

又一个七天过去,年轻人的身上没有出现任何的病痛,一个月、三个月、半年……

若泽人的寿命很长,而几年的时间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

可是,那位年轻人真的活了下来,而且还很健康。

三年后,他又一次拜访了王庭。

“王上,你应该很好奇,我为什么和其他外来者不一样吧?”他问道。

薛珑点点头,随即,他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就让我来告诉大家,为什么之前的外来者会染病身亡。”年轻人拿出一只玉壶,“这就是王上用来招待客人的酒壶,但我却发现,里面装着的不是酒液,而是无色无味的剧毒!”

他顺手将玉壶里的液体往外泼洒,草地上的鲜花瞬间枯萎了一大片。

薛珑惊得站了起来,这只酒壶的确是若泽国专门待客用的,但他根本不知道里面放着毒液。

难道以前的王就是用此酒来毒杀外来者的吗?

很快,薛珑就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王庭以外,乌压压地挤满了百姓,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愤怒、失望和惊恐,他们都在用目光质问薛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