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的,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姬寒烟和林昭确认过方位。
他说他并非大越人士,对大越的地形亦是不熟。
可这条小巷,是他和哥哥相识的地方。
拥有特殊的含义,记忆怎能不深刻。
就像自己同他相处不过两日,但他的赴汤蹈火,他的英勇无畏,都铭记在姬寒烟的心里。
一生难忘。
花月楼初见时的防备,到如今只要他在身边,就会觉得安心。
明明相识不久,却共同历经生死。
他给了自己手刃仇敌的机会,给了姬家重新开始的希望。
她想,假以时日,林昭必会成为守护一方的英雄。
因为他的心性,比那些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强上太多。
姬寒烟突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对他的评价,已如此高。
高过了京中最有能力的世家公子,甚至高过皇城里的王孙贵族。
不过,他注定是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不拘世俗,高不可攀。
“姐姐,你说林昭,会不会抛下我们……自己走了。”
“他与我们萍水相逢。”
“前路漫漫,仇家甚多,世间比连羽厉害的,大有人在。”
“也许他害怕了。”
“打算趁此机会,抛弃我们这两个累赘……”
“也说不好。”
姬千雪虽单纯,可她不傻。
无论是离开花月楼,还是应对连羽的追杀,林昭都已尽心尽力。
他不是大越人,又因一时义气,答应了哥哥。
照顾她们到如今,仁至义尽,何必为了陌生人,搭上性命?
“不会的。”
“他不会的。”
“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完全可以一出花月楼,便同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因此,不会有那种可能性的,姬寒烟自我安慰道。
心底隐秘的情绪在叫嚣,理智似乎一点点崩塌。
离开林昭,她们姐妹,活不下去的。
光是即将到来的追兵,便足以将她们拖进深渊。
就算侥幸逃脱,江湖之大,她们两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又能去哪里呢。
身上的钱都给了那位相救的公子,遮挡容貌的帷帽也丢失了。
满城都是通缉令的情况下,难道能靠手上这些食物,撑到出城吗?
“千雪,别担心。”
“就算他真的离开了,还有姐姐在。”
说句难听的,如果林昭真的放弃了,她们姐妹的结局,恐怕是生不如死。
可千雪说的有道理。
林昭和他们非亲非故,能走到如今,已算仗义。
就算他真的不告而别,她们也没有资格去指责他。
“哈哈哈哈。”
“两位美人,我们又见面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失了庇护的小绵羊,任谁都能踩上一脚。
嘶哑如毒蛇吐信般阴冷的笑声,忽然从角落传来。
“谁?”
车里的姬寒烟顾不得悲伤,下意识将妹妹挡在身后,悄悄拔出短刀。
“美人这么快就忘了我吗?”
“真令人伤心啊。”
白色的衣角露出,姬寒烟抬头,撞上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
刚刚救下她们的白衣少年,赫然出现在此。
怎么会?他一直在跟着自己吗?
“美人,那种废铜烂铁,还是收起来吧。”
“万一不小心割伤了你的手,我会心疼的。”
少年扯起嘴角,一步一步,向她们逼近。
“你……你别过来。”
姬千雪躲在姐姐身后,偷偷张望,竟意外看到“少年”身上,缠绕着一团黑雾。
她哆嗦着身体,对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呵斥道。
“哎呦,这位小美人,好生可爱。”
“谁能似我这般有福,一天内遇上这么多好苗子。”
“啧啧,我可舍不得你们就这么被那些不懂怜香惜玉的大老粗糟蹋。”
“不如,先让我享受一番……”
少年的笑愈发变态,黑色的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欲望。
他搓了搓手,又扭了扭脖子,似跳大神般,发起了癔症。
只见他扭曲肢体,以一种常人做不出的姿势下腰,翻转,覆在地面。
身体各处,不时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最后,一股黑烟冒出,“少年”的身形,化作一张皮。
“姐姐……”
“快跑。”
姬千雪眼睁睁的看着那团黑烟,逐渐膨胀。
她推了推身前愣住的姐姐,示意她驾车。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眨眼的功夫,黑烟重新化为人形,这次,它不再是清秀的少年,而是一个年近古稀,浑身散发恶臭的老者。
长相极为丑陋,不能用言语形容。
如果说谁家的幼童哭闹不止,见了他的模样,一定可以立时……早登极乐。
“跑?”
“你们能跑到天边去?”
“桀桀桀。”
“老夫许久没有品尝到这么美味的少女了。”
“好香啊。”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飞扑向马车,看那样子,就像要将马车带人,一口吞下。
“救命……救命啊!”
如此诡异的一幕,把姬千雪的双腿钉在原地。
嘴巴是能动,可身体,却失了力。
脑中一片空白,生不出半点与之对抗的勇气。
姬寒烟本以为父亲死后,姬府被灭,除了亲人分离,或是人头落地,世间再无能令自己害怕的因素。
没想到,才离开花月楼一天,她们便见识到了各种颠覆过往十多年认知的事物。
“桀桀桀,小美人,我不就是救了你们命的人……”
“你还想找谁啊。”
“救命之恩,不如……以身相许吧。”
“林昭!”
姬寒烟绝望的大喊道,就像是溺水之人,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臭味,马上就要贴到面颊。
“喂,你这坨不知是啥的东西,胆子还真大!”
“我救了她们两次,若论救命之恩,怎么也轮不到你这只癞蛤蟆吧。”
七张符咒瞬发,张张都带着克制邪气的佛光。
熟悉的嗓音响起,林昭像超人般从天而降。
你说巧不巧,姬宇川临行前,特地赠予自己一堆千奇百怪的东西。
这不就用上了吗?
“什么?!”
一张符咒或许不能对他造成伤害,可七张,足矣形成威力巨大的阵法,饶是这邪修身经百战,也架不住在丝毫未觉的情况下,被人偷袭。
如受重击般的倒退,他喷出一口绿色液体,腐朽的身躯下,本就溃烂的皮肤,更是萎靡。
“妹妹们,想我了吗?”
人被制住,林昭挥手,加大灵气输出,将他困在符咒围成的圈子里,不得动弹。
快步上前,目光扫视过姬寒烟和姬千雪,见她们并未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林昭,你去哪了?”
姬千雪像个吓坏的小孩,飞扑到她怀中。
委屈巴巴的模样,惹人心疼。
“吓坏了吧。”
“我来晚了。”
这都得怪你哥。
要不是他讲话太磨叽,也不至于耽误那么长时间。
“寒烟妹妹,没事吧。”
和总是热烈表达情绪的姬千雪不同,姬寒烟的敏感脆弱,需要林昭额外关注。
有连羽那厮在前,又有这只老蛤蟆在后,不得给妹子整出个心理阴影?
“无碍。”
她望着林昭关切的神情,愣了半晌,最后,才呆呆地回答道。
妈耶,真给孩子吓傻了?
“真的?”
“我怎么感觉……”
林昭质疑的话音未落,刚空出来的怀抱,便被姬寒烟填满。
温情的画面,因缠的紧紧的胸口,撞的生疼,而变得并不美好。
“刚才好可怕。”
“我以为……”
你不要我们了。
后面的话,姬寒烟没有说出口。
什么叫生死一瞬,她是真的体会到了。
“哥知道你怕,但你能不能松松手,咳咳……”
“你勒到我伤口了。”
真的很痛哦。
妹啊。
你不是故意报复我吧。
“对不起。”
“我……”
“姐,他动了!”
每讲到重点就必给我打岔是吧!
捂着伤,林昭走到阵前,看着那个没有半点像人,却偏偏有头有手有脚的家伙。
“嚯,远看挺丑。”
“近看就更丑了。”
“我说,你到底是个啥子东西?”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姬宇川只跟我说,这东西对大部分邪恶生物管用,但他没给我科普种类。”
凑近一闻,她又嫌弃的捏住鼻子道:
“啧啧,你身上这味也忒大了。”
“多久没洗澡了。”
“哦,我忘了,你是灵体,不用洗澡。”
“算我求你了,搞搞个人卫生好吗,老兄?”
“就算你癞蛤蟆娶青蛙,长得丑,玩的花。”
“最起码的干净得有吧。”
“不然姑娘们会图你岁数大,图你不洗澡?”
“哎,对了,你之前说的好苗子是什么意思?”
姬宇川咋就没给自己适合审讯的工具呢,这老哥,啊不,老头,一看就是个不肯配合的主。
得想办法把他嘴撬开。
“老喽,老喽。”
“区区一个练气期的小鬼,竟能将我逼到如此境地。”
“果然是岁数大,不中用了。”
老头当然不会跟林昭说什么。
不是一个档次。
如果没有这些符咒,他必能让这小子体会一下,什么叫身在地狱。
“这台词听得耳熟,让我想想。”
“哦,对了,上一个叫我练气期小鬼的人,好像已经去黄泉路了。”
“但你不用担心,一看你就是踏不进轮回的人。”
“其实nei不说,我也zi道啦。”
“你是个有组zi的人。”
“yu果我没猜错,你是邪宗di,对不?”
老头的身份标志已经很明显了。
小说里的邪宗,就是喜欢搜罗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
他们当中,有身世悲催的小可怜,也有天生坏种的大坏蛋。
显然,这货属于后一种。
反正就是,死不足惜那类。
“小子,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啊。”
奇怪的口音和清澈的愚蠢,让老头一时也分不清,林昭到底是何来路。
正道弟子,少有这般张扬的。
算了,不管了,吃了他,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诡异的笑容再次出现在老头脸上,他的气息猛地暴涨,身躯也鼓成一个圆球,将阵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