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燨的大脑正在快速运转,努力的想要捋清楚老爷子话里话外的暗示。
脑海世界里,曹操感慨的说道:“小子,这还造啥反啊,皇帝这都直接把饭喂到你嘴里了啊。”
他不由有些羡慕,要是自己当年有这么一个爹,哪儿还有孙、刘两家什么事。白手起家太难了,更难的是碰到的对手一个比一个能打。
“我告你诽谤啊。”朱高燨没好气的说道,“我没想过造反,是你们自己脑补出来的。”
“我觉得……你爹大概是在忽悠你。”李世民沉痛的说道,“这方面朕比较有经验。”
“玄武门之变”前,李世民的老父亲李渊,曾利用政治手段,三次许诺忽悠李世民,每次都信誓旦旦的说要立李世民为太子,但每次都不了了之。
到最后李世民终于对自己的老父亲失望,忍无可忍发动了政变,掀桌子自己当了老板。
“人都麻了啊。”朱高燨揉了揉眉心,看向了李世民,“世民兄,既然你这么有经验,要不你来?”
“如此甚好。”李世民微微颔首。
……
朱棣忽然觉得,眼前的祁王有些不同。
准确的说,是在极短的时间里,身上的气质发生了截然不同的转变,彷若两人。
从鹰派魁首的豪野独断,忽然转变为了浑厚而又威严。就仿佛刚烧好的烈酒,与一壶沉淀了几十年的老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有何想法?”朱棣问道。
“于高山之巅,方见大河奔涌。于群峰之上,方觉长风浩荡。”李世民平静的说道,“东宫,国本也,当才能出众者居之。此次出征东北,以战果而论太子当立何人,不如拭目以待?”
“你是这么想的?”朱棣微微挑眉,“可是,你怎么就觉得,自己一定比老大出众呢?”
李世民闻言大笑道:“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逆顺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
而后,他的眼神又冷冽了下来,“倘若我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又如何配得上执掌天下生杀之权?”
“好魄力。”朱棣不由赞叹,追问道,“如何破敌?”
李世民的眼神熠熠生辉:“以奇为正者,敌意其奇,则吾正击之;以正为奇者,敌意其正,则吾奇击之。使敌势常虚,我势常实。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故善动敌者,形之,敌必从之。予之,敌必取之;以利动之,以卒待之。”
世人对李世民的第一印象大概是:一名顶级的政客,擅长玩弄权谋。因此而忽略了李世民的军事能力,因为他的军事能力变态到大多数人根本意识不到他变态在什么地方。
李世民每次都一战而定的表现,把太多的高光都集中到了他精骑冲阵的那一刻,以至于很少有人会去认真了解他指挥战役的全过程。
因此,也产生了一种从众的极端错觉:“李世民只是能打,布局谋略后勤等这些都是坐镇后方的某人替他安排好的。”
“说得好!”
朱棣与李世民对视,两双帝王的眸子,盛唐与大明的碰撞,一个代表的是贞观盛世,一个代表的是永乐盛世。
朱棣咧嘴一笑:“好小子,真有种啊。”
……
脑海世界。
李世民将身体的控制权还给了主人格朱高燨,说道:“你爹好像没在忽悠你,他是真打算改立太子了。”
“这么尿性的吗?”朱高燨震惊了。
霍去病送来了祝贺:“牛啊牛啊,只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当了太子影响我们带兵打仗吗?”
“有影响,但那要看局该怎么做了。”李斯用资深阴谋家的口吻缓缓说道,“如今看来,老皇帝是已经敲定主意把江山传给小朱了,你觉得,太子那边会甘心拱手让贤吗?”
“可能性不大。”哪怕是一向不善权谋的霍去病都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太子,东宫之主,帝国的储君,又有谁能抵抗得了这种诱惑?
就算朱胖胖能抵挡住诱惑,朱瞻基能吗?
这当中牵扯到太多的利益关系了,朱高炽不可能不反抗,他也不能不反抗。
“呵呵……”李斯轻笑道,“当阴谋无法解决问题时,便只能使用武力来解决出题人。任他四面风来,稳坐泰山无忧,方才是大将风骨。”
邢道荣双手叉腰:“这不就是在夸我吗!”
曹操瞥了一眼这个憨批:“你哪个耳朵听出来是夸你的?”
邢道荣得意洋洋的说道:“吾零陵上将军邢道荣,文能智斗诸葛亮,武能大战赵子龙,岂不是大将风骨?”
曹老板笑了:“这次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真特么能吹,除了能吹一无是处。”
……
从御书房出来的朱高燨,转角处就与太子爷相遇。只不过这并非巧合,而是太子在等待他。
太子爷面色依旧平澹,看到祁王后微微一笑:“今日闲来无事,老四,陪哥哥走走?”
“乐意奉陪。”朱高燨也没有拒绝。
两人虽于朝堂上是政敌,但在这私下里,却并肩行走,谈话间露出真诚的笑意。太子身体肥胖虚弱,没走两步便气喘吁吁,朱高燨搀扶着其坐在了树下。
傍晚的映红色霞光透过深宫繁盛的枝叶,洒在了黄琉璃瓦与红墙上,金陵城的这座皇宫已经聆听了太多秘密,见证了太多人的生死,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者。
“又要打仗了啊。”太子爷说起这个有些心情低落,“苛税勐于虎,每逢战事,朝廷都要加重各地的赋税,长此以往,国家如何安定?”
朱高燨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说道:“大哥,看长远些,你又不是读书读傻了的木头,你应该知道,对外战争有弊有利,太平不是你用嘴说出来的,太平是我用拳头打下来的,等我将建州变为建州省,你就明白了。”
“你就算打下来建州,又能如何?”太子颇为不解,“就算你能杀得建州昏天暗地,逼迫他们下跪,可等他们喘过气来,该反还是会反,有什么意义?”
“我打算在建州开办学院。”朱高燨忽然说道。
“学院?”太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汉文学院。”朱高燨微笑着说道,“从国子监抽调人手在汉文学院担任教师,教未满十五岁的女真人汉语汉字,四书五经。每年一考,考试合格的学生,可以拥有包括自己在内,三个加入大明户籍的名额。拥有大明户籍,即可减轻赋税,开垦田地,受到大明军队的庇护。而没有大明户籍的女真人,则要充当我们在东北开荒充当劳动力。”
太子倒抽了一口凉气:“你这是要将女真人灭绝啊!”
国子监在永乐年间达到极盛,一度有学生九千余人,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高等学府。国子监的这些学生,你让他们去当官,他们可能当不好。当你让他们教书育人,那绝对是满口的之乎者也,圣人哲学。
太子知道,祁王对于儒家文化是没什么好感的,他只是把孔夫子当成了工具,用来给女真人洗脑的工具。
而且祁王还锁定了要从十五岁以下的女真人入手,一来是小孩子吸收文化快,二来是小孩子好忽悠。拿捏了女真的新生代,便拿捏了女真的未来。
他要将建州游荡的女真人,从游牧民族变成农耕民族!
武力只能瓦解一个民族的战斗力,但是文化入侵却可以腐蚀一个民族的精神。
“如此行径,你就不怕死后遭天谴吗?”太子问道。
朱高燨大笑:“对于这一代的女真人来说,我是噩梦;对于汉人来说,我是英雄;对于下一代的女真人来说,我是伟人。我自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太子不由心中升起钦佩之意,无论事情成败,祁王这番态度都值得他尊敬。
说起来,朱高燨与太子的关系很奇怪。
祁王府和东宫是敌人,祁王与太子也可以是敌人,但朱高燨与朱高炽却是亲兄弟。
从立场上来讲他们是敌人,从个人上来讲他们是亲兄弟。
……
皇帝虽然发了话让朱高燨从京营里挑选三万精锐,然而这也就是个客套话,实际上怎么分配朱棣已经早就定好了:
从五军营中抽调出来的两万七千名步军精锐,以及三千营中抽调出来的两千骁骑,以及近千人的祁王府护卫军。
最高统帅自然是朱高燨,其次便是英国公张辅,再其次是成国公朱勇。再之后,便是镇守中官,马骐。
当初张辅在西南打仗这个马骐就是明军的镇守中官,后来西南平定,马骐被调回了京城,结果现在又跟着朱高燨去打仗了。这太监也没啥用,类似于监军但是权力又没有监军那么大,倒霉又碰上了一位地位崇高的王爷,成了象征性的吉祥物。
……
张颖贞从木架上摘下护肩外扎甲,帮着穿戴在了朱高燨的身上,外扎甲披膊内锁子。
通体玄色的甲胃,整套下来八十多斤,三层防御,精铁锻打淬火,上品中的上品。这种级别的甲胃,别说刀剑了,就算是弓箭射在身上都留不下白印,只有钝器才能造成伤害。缺点也很明显,一般的士卒撑不起来这种重的甲胃,走两步就累死了。当然,这种甲胃也不可能大规模生产。
这不是张颖贞第一次为朱高燨穿戴甲胃了。
注意到妻子担忧的眼神,朱高燨问道:“有什么心事吗?”
祁王妃勉强挤出一点笑意,倾国倾城的容颜此刻却有些苍白,她犹豫了一下,想说些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
她是个明事理的女人,虽然心中不愿自家王爷再去战场,但此时说出来,除了会给王爷心里添堵,没有任何的意义,还不如不说。
但朱高燨却仿佛看穿王妃的想法,伸出胳膊将张颖贞揽在怀中,在其耳侧轻声道:“放心吧,信我即可。”
王妃的湿润的睫毛微颤,轻轻的闭上了眸子,紧紧与朱高燨相拥。
朱高燨是个说不来甜言蜜语的男人,他的智商和情商天赋点满,无论是玩弄权谋还是带兵打仗都是他所擅长的,但让他谈恋爱,这就有点为难人了。
而张颖贞也不需要祁王和她说什么腻歪的情话,她需要的是朱高燨自信的那句“相信我”,康锵有力。
将军美人相拥,如人世间最美好的丹青画卷。世界温柔,不过是芳春柳摇染花香,槐序蝉鸣入深巷。
……
由于是从五军营与三千营中抽调的军队,将士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井条有序,在极短的时间里便集结完毕。
而朱高燨的王府护卫,在经历了时长半年的高强度训练后,已经更替为全员骑兵,装备精良。
只是和三千营的骑兵站在一块,始终差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血性。
没上过战场的军队就如同没开锋的宝剑,而朱高燨这次带上王府护卫,就是为了让自己这支家底去锤炼一番。
在京郊的临时营地里,朱高燨正在帅营里,对着一众将官们下达命令,包括作战原则、战术、纪律等方面。
最后整顿下来,最关键的有四条。
第一条:百二一所(120人),五所一营(600人),五营一团(3000人),五团一师(人)。这是朱高燨制定的编制,每个将军带兵的时候,都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和习惯来制定编制。
行则一路,止则一处,依次而下,战则攻一处。
第二条:以披重甲步军为前锋,持长兵作战,为轻甲弓手遮蔽,让弓箭手可以靠近敌军射击,而精锐骑兵则在后压阵,相机而动,或冲突或骑射包抄。这是常规作战,特殊情况随机应变,有朱高燨和张辅两人坐镇,能把三万人的战术玩出花来。
第三条:每所设“纠察”行驶监察之权,但如果纠察知法犯法,或行包庇之事,则罪加两等。
第四条:凡行军于夜宿之地,寒则立栅,热则掘壕。牧马于栅壕之内,在外击刁斗、传角头箭以巡更,使人马皆不逃散,次日晨招之即来,不受找寻之累。
一支军队,军纪始终都是最重要的。打了胜仗就抢抢抢,打了败仗就跑跑跑,那不叫军队,那叫土匪。
“张将军,传令集结全军,准备发兵。”朱高燨看向了自己的老岳父。
军中不论远近,论职务。
张辅握拳横于胸前,微微躬身:“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