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静了一小会儿之后,老杨氏站起来走到两人面前。
两个孩子被吓的退了一步。
老杨氏一惯的冷脸上,挤了点笑容出来,努力温和一点,虽然更吓人了,但她还是一无所知的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小孩别怕,我们是过路的,能在你们这儿借宿一宿嘛?”
大一点的孩子抖着腿说道:
“奶奶要住就住,何需动问。”
他后头那个孩子更是头都不敢探出来。
两人那个神情,那个表现,阿元情不自禁的扬声安慰道:
“别怕,我奶奶不吃人!”
两人顺着声音看去,见到好几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这才放松了一点下来。
但是听到这话的老杨氏,脸刷的一下又变得冷冰冰起来,差点没被阿元气黑脸:
这个孩子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两个孩子看着老杨氏的冷脸反而更放松了。
老杨氏顿时更生气了:
“老娘笑起来真的很吓人嘛?”
那个大一点的孩子下意识一点头,然后赶紧摇摇头,结结巴巴的说:
“不,不吓人。”
身后那个孩子特别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但像要吃人。”
耳力过人的一家子:这孩子,知道想笑不能笑有多痛苦嘛?
有憋不住的发出了噗哧,噗哧的笑声,然后赶紧捂嘴忍住。
老杨氏说不出的来气,叉着腰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道:
“哼!没眼光!放老娘年轻那会儿,村里那些小子为了逗老娘笑,不知道送了多少糖块呢!”
大孩子身后的那个小孩子小心翼翼的探出半个小脑袋来:
“那,糖块好吃嘛?”
黑暗里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大孩子的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失落的低了下来。
有故事啊,庙里又是一静。
浮三白刚想关门的手又是一顿,却不是因为这气氛,而是因为:
“呦!下雪了!”
外头的雪花飘飘落下,开始一粒一粒稀稀疏疏的,很快就变成了漫天的鹅毛大雪,落到地上又化。
风也吹了起来,哪怕是这边暖和一点儿,冬天也依旧会下雪。
浮三白赶忙关了庙门怕风吹进来把所有热乎气儿都带走。
老杨氏也在这时候回答了那个孩子:
“好吃啊!”
老杨氏在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文钱来:
“拿着,奶奶请你们吃一次,下次遇上你们也请请我。”
这话阿元听着怪耳熟的,客栈里曾老和曾归和她交朋友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所以阿元很肯定的说道:
“拿了这个钱,吃了这个糖,你们和奶奶就是好朋友了!要互通姓名!”
那个大点孩子有点迟疑:
“真是交朋友?不是人贩子?”
老杨氏:……
“就你们这俩不大点的小孩儿,又没有人看着,遇上人贩子还不一抓就直接抓走了?还用费这个功夫。”
浮大白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了一句。
那个大点儿的孩子想了想,慢慢接过那枚钱,收好了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把身后的孩子也扯出来,两人躬身施礼。
大的说:“我叫白馒头。”
小的说:“我叫白包子。”
钱公公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接茬道:
“好名字,我叫钱饽饽!”
这个话配上钱公公那张蓬松的脸,可信度特别高。
阿元也凑热闹:“我叫浮元子,就是汤圆,你们可以叫我阿元!”
都是吃的。
两个孩子看他和阿元的眼神都比看别人亮了些。
“我阿娘说过这种名字好,吉利,叫多了总有天会不缺粮食吃的!”
白馒头露出一点笑来。
老杨氏没准备和孩子做朋友,但是谁让她是个好奶奶呢,自己的孙女也接受过这种善意,所以她也拱了拱手:
“杨满春,但是你们不许叫名,只能叫杨奶奶知道嘛?”
两个孩子乖乖的点头应了。
老杨氏和浮三白回到家人那边。
两人也从供桌下翻出铺盖卷,放到了另一边。
把刚刚供佛的饭又拿下来吃了。
阿元好奇的凑了过去问他们:
“供佛的吃的可以拿回来吃嘛?”
阿元小时候去过一次附近的寺里,哪儿的贡品都是不许吃的。
白馒头看了看她摇摇头:
“本来是不许的,但是我们借住在人家的庙里,所以我们会分一半出来。”
白包子接道:
“但是我们前阵子碰到了一个借宿的老道,他说心到神知,贡品人吃。
只要是诚心诚意的敬重,讲道理的神佛是不会挑贡品的,也不会计较我们会不会吃掉贡品。
如果他的信徒在饿肚子,他却宁愿把贡品放坏也不许人吃,那这样的神佛也是不值得敬重的。
我们觉得很有道理,每天回来拜过供过之后,就拿下来吃了。”
离得近了说了些话,阿元才发现,白包子也是个小姑娘,就更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白包子大概也是这么想的,看见同是小姑娘且差不多大的阿元话也多了起来。
白馒头大概对他们还有些戒备,并不怎么说话。
阿元还问道:“你们是兄妹嘛?”
白包子点了点头。
阿元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问他们的爹娘,想了想才问道:
“你们怎么不去附近的村里,或者城里呢?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多危险呀。”
就是村里城里也会有无主荒废的房子,何况还有一些慈安堂之类安置流浪孩子的地方呢。
如果要一直住着,这地方绝对是最差的选择了。
白包子听了却直摇了摇脑袋:
“我们不能走,阿娘让我们乖乖在这儿等她呢。”
阿元挠了挠头:“那你们家在哪儿呀?那个姨姨怎么不让你们在家等呢?”
白包子叹了口气:
“我家被坏人抢走了,娘亲带我们走到这儿,我实在走不动了,我们歇了好久。
娘有点着急,说让我等一等,她先去找房子,等安排好了,她带牛车来接我。”
阿元撑着小脸:“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白包子瘪了瘪嘴:“不知道呢,娘说要好一阵子。
我自己有点怕,所以哥哥就留下陪我了。”
说着白包子还有点生气:
“娘走的时候还回来过一次,还留了糖呢,哥哥可坏了!全都吃了一颗都没有给我!
我都没吃过糖呢!”
白馒头摸了摸她的头说:
“那个是我的,不给你,以后的糖都给你吃。”
阿元本来有点困了,但是听到最后猛然间精神了起来,反应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两兄妹,白馒头也在看她。
到嘴边的话突的转了个弯,阿元有点替她们发愁:
“可是下雪了,天冷了你们可怎么办呢?
要不……你们和我走吧!我把我的饭分给你们吃!我的床和衣裳也分给你们!”
本来正犯困的浮大白,仿佛头上哐啷砸了三座沉重的巨山,一座叫馒头,一座叫包子,还有一座叫坑爹的阿元,还养三个孩子,照这么下去一个他都够呛呢。
浮大白差点一激动轱辘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福宝之祸,不足以让你长记性是嘛?
李氏踹了他一脚,显然不许他现在插话。
阿元当然知道不要乱捡人的道理,但她不是一时激动,顺嘴说秃噜了嘛。
阿元其实出口就有点后悔了,但是义字像一块抹布,死死塞住了她的嘴。
阿元心里在哭泣: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找到地方做工,哪怕端个盘子呢,刷个碗呢,但是有地方收六岁小孩嘛?
我的颜面究竟要如何保住?才能做到不把话吃了又吐?
阿元很急,都快急冒汗了。
但白包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
“不要!前阵子那个老道也想带我们走来着,但是我们走了阿娘就找不到我们了!她会着急的!”
阿元一听这话,再次没头没脑的悲伤道:“不如我挖草药养你算了!”
一天挖十个时辰她总能赚到钱的,但是……冬天了,呜~
阿元抱着白包子悲伤落泪:“我对不住你,冬天没有草药挖!”
白包子:“啥?”
白馒头木着脸看了看这一家子,再回头看阿元,心里暗道:
这是个瓜兮兮的傻子!她家看着这么穷怎么会同意再养两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