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城府衙大牢里
一家子抱着栏杆,冷眼看着。
衙役压着一个眼熟的老头,和一个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正往里走。
路过他们的时候,老头停了一下,侧头看看他们叹了口气:
“连累你们了……”
浮三白皮笑肉不笑的回他:
“没事儿,这都是我们做好事儿的报应!”
现在在浮三白眼里,这俩人没有一个好饼。
我们这么帮着你们,虽说是,是有原因。
但实在说那俩害人也不赖他们,你们也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我们就是在帮你们啊。
你们不感谢可以,害我们算怎么回事儿呢?
老头低着头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那个大姑娘大概是知道他们是谁,转过身来,深施一礼:
“诸位恩公莫急,还请委屈几日,此事婉娘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连累恩公们的。”
她就这么一转过来,大家看了看,什么脾气都没了。
阿元眼睛都亮了,抱着栏杆笑呵呵的:
“害,没事儿,住几天也行,我们也不着急。”
一家人听这话都看她:你至于不至于,怎么就不急了呢!
老杨氏跟阿元差不多,就是脸冷了点,但是眼神也很柔和:
“没错!不急,这又给吃又给喝的,住两天怕什么的呢!”
大姑娘就是婉娘,听着这话就笑了笑,又屈了屈膝。
俩衙役觉得也差不多:“行了,别唠了,走吧!”
老头和大姑娘都被压走了。
人都没影了,阿元还砸吧嘴儿呢,这些年她跟莲娘、念娘跟一块玩儿,别的没学会,就学会看好看的了。
什么大姑娘小媳妇,大姐姐小妹妹,大哥哥小弟弟的,就是看见好看的老头老太太都得多瞅两眼。
但是她跟莲娘、念娘不一样,除了福宝,她看谁都觉着好看。
就是兔子丑的那么有创意的长相,她都能看出来,兔子那个双眼皮双的特别好。
看谁她都爱看,爱听人说话,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看见更好看的,肯定是更喜欢一点儿。
这会儿看见婉娘,人都走远了,她还抻头瞅呢,砸吧嘴感慨:
“这要是能唠几句,该有多好!”
打击她还得是亲爹亲娘来。
李氏道:“是啊,跟你唠唠耗子药的事儿,吓得你晚上睡不着觉。”
浮大白:“再跟你说说,药七口人,得下多少!”
“哎呦!”阿元一哆嗦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抱着奶奶就不撒手了。
老杨氏瞪他俩一眼:“闲的你们俩,吓唬她干啥!”
浮大白嘿嘿乐道:“这不是教她嘛,让她看人别光看表面,想想福宝,再想想刚刚那个。
都挺好看的,结果咋样?”
这是阿元活的这六年里遇见的,最漂亮的两个人,一个卷着她家的和全村的运气跑了。
一个药死了县令全家连大带小,全没放过,一窝给人端了,然后坐县衙大堂里等着人抓她。
她动的手,老头买的药。
原因也很明白了,就是老头好不容易凑够了钱,结果人家收了银子又变卦了。
县太爷他爹舍不得,说再等两天再来接吧。
老头问啥时候,也不说,人被撵出来,那么多钱拿出去,人也没接回来。
其他儿子儿媳心里不乐意,说了几句,意思就是都觉得钱打水漂了,这姑娘也回不来了。
这姑娘的爹娘就跟屋里听着,越听越不得劲,本来挨了打,撑着等着闺女回家,见一见没准还能好。
但这会儿听见这种话,心里别扭,老觉着自己把闺女害了,一股火上来,当晚人就没了。
俩都没了,老头就去又去要人,那是亲爹娘,死了闺女得回去看去啊。
但是县太爷他爹的意思是:
“死都死了,那还看个六啊,她还能让人活过来啊,哎呀行了,你回去吧,过几天再来。”
老头就说:“那不行啊,俩人死前就盼着闺女能回家呢,您好歹让她跟我回去看上一眼,然后怎么都好说。”
这话没问题,但是县太爷他爹,矫情:“我让你走,你不走,还敢跟我讨价还价?!来啊!抽他!
真有意思,我们这种人家,还能贪你孙女不放?说了放就一定放,你明年再来吧!”
两边就有下人过来一顿大嘴巴,把老头抽出去了。
这一杆子,直接支到明年了。
县太爷他爹还跟媳妇说呢:
“这不是我想留,这是为了咱们家,你想想,就这乡下泥腿子,七天能榨出来三百两,等明年咱们是不是可以再要一笔?”
县太爷他娘也说:
“还得是你啊,会做生意,但我告诉你啊,我看那小浪蹄子就来气,你可不兴对她太好了。”
县太爷他爹一口应下:
“哪能呢,那就是个玩意儿,你看她来气,想打打,想抽抽,你就是把她打死了怕什么的,他们家又不知道,生意照做。
但最好还是留口气。”
重点是最后一句,这人打的主意是,留口气他还能玩,但也是确实没把这姑娘当回事儿。
看老头家疼这个孙女,能豁出那么多钱来赎她,还想着接着从人家身上刮油水。
这姑娘在窗户外头听的真真的,屋里说完,她走了。
回了屋,拿着那个县太爷他爹赏的首饰,一个玉镯子,她唯一的身家,就叫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你把我爷爷找来,这个就归你了。”
老头那边还没走呢,心里难过蹲墙角哭呢,小丫鬟出去一找就找到了,把人带到后门,爷俩偷摸的说了几句话。
隔天,这县令一家子就都没了。
用的是老浮家人给的钱是怎么回事儿呢。
老头得了这个钱之后,是真听话了,想着这就差不多了,能太太平平的别去干坏事了。
然后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卖地,几个媳妇去娘家借,亲戚朋友又借了一遍。
多出来五两银子,老头拿出来的正好是浮家人给的钱。
拿着这个钱去买的药,老头被抓后人家问他怎么凑到的钱,他就说了怎么凑的,还有家好心人给了四十多两。
就这个话把老浮家人坑了。
抓他们的原因就是知府觉得他们有问题:
非亲非故,为什么给他那么老多钱?
那能怎么说:因为善良,因为我们是大冤种?
老头就算挺仗义,光说了丢钱的事,劫道的事,没提旋风山。
所以知府觉得他们可能是被打劫了,然后听老头说完,这家子人心一软,也可能一害怕,没脑子,给的钱。
毕竟知府问他们要去哪儿的时候,他们当着老头的面肯定不能说和那对母女是一家子去找她们去啊。
只能说浮二白媳妇卷钱和人跑了,他们做梦梦里是去都城了,所以去追去,找人去,一家子得在一起。
这话差不多是对的,也不怕查,而且也不会细查这种事,再加上浮二白傻不楞腾就知道念叨一家人得在一起。
他们不算说谎,小杨氏和福宝跑了嘛,带了钱和运气,他们追去。
但是这么说的话,听起来是像小杨氏卷钱和姘头跑了,他们这些人还不想放弃她,还要去找她去,地名还是做梦梦来的。
这不缺心眼嘛,在知府眼里这就是家傻子。
没想把他们怎么样,就是先关着,等回头查完做完证,这事弄完再放出去。
除了耽误工夫以外,最大的的损失就是钱,本来剩了四十多两,现在就剩十两,其他的都被衙役没收了,说是证物。
那估计是回不来了,牛车行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回来呢。
所以大家多少都有点来气,但主要是恨小杨氏和福宝,对老头和婉娘的气不算多。
所以这会儿浮大白把婉娘和福宝,放一块比,阿元很不乐意听:
“什么结果咋样?
结果福宝就会害人,但是婉娘姐姐很有勇气。”
浮大白啧了一声,提醒她:“她一勇气搭进去七口呢?”
阿元反问他:“不应该嘛?”
这还真不好说,至少县太爷的爹娘,和县太爷是活该,但是其他人呢?
浮大白抄着手,斜眼看她:“一定全应该嘛?”
阿元想了想,不吱声了,过了一会儿才问:“她会死嘛?那个老爷爷也会死嘛?”
这还用说嘛?大家心有戚戚的低下头,说不出要不要为了他们难过。
老杨氏拍了拍阿元的头:
“那不叫死!
那叫去和家人团聚,就像我们也有一天会去和你姨奶奶一起生活,她等不及了,准备早一点去。
你要是离开爹娘会不会想他们?”
阿元听明白了,眼睛水汪汪的,仰头看着老杨氏说:
“婉娘姐姐也一定想爹娘了……
那……他们会不会再被那个县令一家欺负呢?”
老杨氏看看她:
“不会的,她还挺厉害的,厉害人不会被人欺负的……”
三日后,酆都城里
杨秋霜叉着腰,抖着腿看着面前的人:
“你就是刘婉娘嘛?
跟我走吧,我是帮你们那家人,老太太的妹妹,你爹娘也在我那儿呢,以后我护着你们!”
刘婉娘尚有些懵的问道:“那县令一家会不会来找麻烦?”
杨秋霜摸了摸下巴:“他们啊,应该已经被炸糊了吧,你倒是不用,不过也得做几百年苦役了。
哎呀好了,我还有事呢,要不是我姐那家傻子惦记你,我都懒得来,快走吧!”
刘婉娘露出一点笑来点点头:
“好,走吧……”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人比花更娇,世人说只是可惜生在这样的人家,护不住她。
但是于刘婉娘来说,生在这样的人家,也是她的福气。
一对老实巴交的夫妇看到她,赶紧迎了上来,拍拍她的手,把她带进屋里。
曲城里。
老头被放了出来,那三百两银子抵了他的刑期。
某村里的坟地中,多了三座新坟。
一个少年跪在坟前,哭着爹娘姐姐,最后被伯伯伯母们拉回了家。
那头老浮家人刚被放出来,抄着手说不出什么心情的立在大牢门前。
阿元哭的眼泪巴叉的,悲愤的问着衙役:
“牛呢?我牛呢!我那么大一牛呢?!”
衙役:“这可真跟我们没关系,本来好好的,我们还给养棚子里了。
也不知道咋了,那头你们刚放出来,我们刚把绳子解开,牵着它过来,牛一看你们噌一下,哞一声就跑了。”
衙役露出被磨红破皮的手:
“我这可真尽力了啊?
你们是干啥了?那牛瞅你们那么害怕?”
衙役怀疑的看着这一家人。
阿元一抹眼泪,和大家望着天推着板车带着行李就走了。
“真是的,这牛也不坚强啊!”
“可不是咋的!”
“不就累点儿嘛,至于嘛……”
一家人絮絮叨叨的远去,那话说的牛听了都想揍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