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仪并没有因为云初说话尖刻而恼羞成怒,而是安静的来到铁板烧跟前安静的坐了下来,对厨娘道:“给老夫一份。”
厨娘则得到云初的首肯之后,就给上官仪弄了老大一块牛排,瞅着牛排在铁板上滋滋作响,上官仪对云初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云初,如今朝堂混乱,该到你出一份力的时候了。”
上官仪说话不再刻薄,云初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尖刻的话,坐在上官仪旁边示意厨娘给自己也来一份。
随着上官仪与云初都开始吃牛排的时候,大厅里的气氛立刻就缓和下来了,其余人等虽然没有继续拿烤骆驼上的宝石啥的,却一个个端起酒杯,分成一小簇,一小簇低声交谈,估计是在拿云初跟上官仪打赌。
刚才的那一刻针锋相对的模样,不过是两军交战的第一幕,谁都知道,上官仪既然来长安了,长安就不可能继续维持目前薄弱的平静了。
上官仪很能吃,也可能是牛排太好吃的缘故,他一口气吃了四块,才丢下筷子跟刀子,对同时间停止进食的云初道:“陛下病重,如今皇后专权,你是太子的师傅,就不想帮助太子重整国事吗?”
云初摇头道:“只要陛下在一日,我就是陛下的臣子,无论是雷霆雨露,我都会坦然接受。”
上官仪摆摆手道:“你想的太简单了。”
云初道:“这个时候想的越是简单,纯粹,就越好。”
上官仪深深的看了云初一眼道:“既然如此,就休怪老夫下手无情了。”
云初烦躁的摆摆手道:“你们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真的是无所顾及得得啥事情都能做出来吗?”
上官仪眯缝着眼睛道:“你知晓老夫要做什么?”
云初道:“鼓噪长安士子为你上官仪壮声威,鼓噪太学,四门学等等士子为你上官仪集体上书,用你上官仪积攒多年的文脉名声跟皇后作生死之搏。
可是,长安士子何辜?
你上官仪满门老小何辜?
在做这样的事情之前,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死你一个,跟死全家,全族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结果。”
上官仪回头看一眼躲得远远的官员们,见刚才伺候他跟云初吃饭的厨娘都不知道躲哪里的去了,这才道:“你既然知晓,为何不提前准备?”
云初摇头道:“鼓噪士子闹事,这么大的事情只有你上官仪干的出来,像我这种怜惜家中弱妻幼子性命的人,是万万不敢沾这种事情的。”
上官仪取过一杯不知道是谁喝剩下的残酒,一口喝完,而后侧耳倾听片刻,对云初道:“总要试过才知晓结果,更何况开弓哪里有什么回头箭。”
说完话,就从怀里摸出一份文书拍在云初面前道:“中书,门下下达的令谕,你云初接是不接?”
云初打开文书看了一眼,叹口气道:“假若中书令现在离开长安,那些已经到达万年县县衙门口的太学士子们,由本官劝诫他们回去好好读书,某家甚至可以将此事压下来,权当未曾发生过。”
上官仪摇摇他那颗硕大的头颅道:“你接是不接?”
云初苦笑道:“中书,门下大印灿若云霞,白纸黑字力重千钧,云初身为大唐的一介县令,在这般令谕之下,手中又无更高级别的诏令,若是不接,岂不是相当于叛乱?
话说,你真的不考虑悬崖勒马吗?”
上官仪焦黑的面孔终于松弛了下来,瞅着云初道:“好,既然你接了,万年,长安两县的人手都要归属老夫暂时指挥。
来人啊,万年县县丞,主簿,县尉何在?”
云初见自己的县令职权已经被上官仪给拿掉了,就端着酒杯来到尉迟晚身边跟着一大群人一起看热闹。
尉迟晚低声道:“上官老头这是疯了。”
云初朝身后的几位好汉看过去,摇晃一下手里的文书道:“回头诸位把拿走的石头啥的都还回去,吃喝进肚子里的就算了。”
少府监的胡少卿最是爽快,立刻回答道:“不就是一些石子嘛,回头让管家带人去河滩里挖两车还你。”
云初瞅瞅笑吟吟地还能开出玩笑的胡少卿,再看看其余众人似乎也是一副毫不在乎地样子,就感到好奇。
这些人毫无大变来临前的紧张感。
户部侍郎秦仲录道:“一群读书人嘛,能干出啥事来呢?”
工部侍郎张干跟着道:“你能把自己摘出来就不错了。”
云初看着尉迟晚道:“你们真的是啥都知晓,就瞒着我这个傻瓜是吧?”
尉迟晚怜悯的看着云初道:“洛阳城风云激荡的快要天翻地覆了,你竟然一点耳闻都没有?”
云初摊摊手道:“你看长安城目前的乱象,你觉得我还有心思去管洛阳的事情?”
尉迟晚叹口气道:“现在说啥都晚了,皇后要杀上官仪,陛下那里却没有拿掉上官仪的权柄,上官仪把控中枢,以皇后亲信中书舍人王德真,散骑常侍刘之为经常出入宫廷有秽乱之嫌,将此二人下狱,还命左右御史台弹劾所有与皇后亲近的官员不说,听说还编录了一部名曰《裙臣录》的东西,断了皇后的喉舌不说,还隐晦的指责皇后乃是太宗宫人,如今为大唐皇后有不贞之嫌。
虽然我们都知晓皇后的来路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事也是能说的?
皇后自然当场就发疯了,说上官仪与废太子李忠,宦官王伏胜联合谋逆,意图造反,还命百骑司,花郎徒捉拿了左威卫大将军郜国公郭广敬,当晚就被拷打而死。
支持上官仪的左相刘祥道罢知政事,改任司礼太常伯,同样断了上官仪的左膀右臂。
就在皇后准备拿上官仪开刀的时候,上官仪跑来了长安,看样子是要铤而走险,垂死挣扎一把。
你要是想投靠皇后的话,现在只需下令拿下上官仪交付洛阳来的人,就是大功一件。”
云初瞅着尉迟晚道:“你为何不投靠皇后?你鸿胪寺也不是没有打手。”
尉迟晚得意的道:“陛下,太子,一个在上阳宫养病,一个正在迎接佛骨舍利,他们都不着急,我这个比狗大不了多少的少卿跳出来那就太难看了。
我还听说,上官仪的儿子上官庭芝来长安很久了,你不知道吗?”
云初摊摊手道:“一个破烂流水牌子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
云初说着话,就把早就准备好的大明宫验收文书拿出来,要尉迟晚在上面签个名字,作为验收官员中的一员。
尉迟晚惊诧的道:“你现在还有这个功夫吗?”
云初道:“你没发现现在才是最好的时机吗?”说着话就把自己的短管毛笔塞给尉迟晚签字用印。
上官仪好不容易等到了万年县,长安县的主簿,县丞过来,一张嘴就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其中仅仅是要求两县衙役们需要立刻捉拿的官员就有十六名。
万年县主簿沈如叫苦连天……
长安县主簿贺青山在听清楚了上官仪的指令之后,咕唧一声就昏过去了……
至于两县的县丞更是闻言身体抖动的如同筛糠。
这哪里的他们这些小小官员能干的事情。
云初这里忙着找那些拿了他的宝石,吃了他的烤骆驼并且在这里看到了一场大热闹的官员们签字画押,用印。
等云初确认自己的大明宫工程验收合格了,就从温热的骆驼身上撕下一条肉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
上官仪须发虬张,疾言厉色的一再催促,也催促不动在场的四位官员,看他愤怒的样子,就连云初,尉迟晚一干看热闹的人也觉得不忍心。
堂堂宰辅,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物,如今流落到如此地步,确实让人扼腕。
尉迟晚小声道:“文臣一旦被剪除了羽翼,没有兵马怎么跟皇后斗啊……咦,你要是想干啥的话,有没有人手帮你?”
云初道:“某家千军万马中也可来去自如,若是落到如此下场,一定先把你们这些看热闹的统统砍死,再纵马直取主谋……”
尉迟晚道:“我等何辜啊……”
话音刚落,就看见上官仪大踏步地离开了大厅,带着门外十余个文士急匆匆的出了县衙大门,也不知道他在外边说了些啥。
本就人潮汹涌的士子们就冲破了衙役们组成的人墙冲进来万年县衙。
县丞张甲才冲上去想要讲道理,就被一个强悍的大唐士子一砖头拍在脸上,惨叫一声便夺路而逃。
“除佞臣,还清明!”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于是,乌泱泱老大一群士子就冲着云初他们这群佞臣冲了过来,而“除佞臣,还清明’的口号已经响彻整个万年县。
而万年县的不良人与衙役们在对上脾气一向不好,身手却好的过分的士子们,才一个回合就被士子们追杀的狼奔豕突的,毫无招架之力。
尉迟晚虽然出身将门,可惜他从小就没有怎么练过武,眼见这群士子们被上官仪蛊惑的群情激昂的杀过来了,就一把捉住云初的手臂大叫道:“宇初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