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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领,过了这条河,就是羯胡地界……”斥候的回报语气有点犹疑。

“怎么?”君珂在查看士兵们的饭食,“和当地官府递交通关文书,表示过借道的意思了吗?”

“统领。”斥候苦笑了一下,“您看看就知道了。”

众将围拥下的君珂,登到一个小山岗下,看看对面,也苦笑了一下。

对面,稀稀落落的马匹,稀稀落落的帐篷,草原上空空荡荡,一眼望去,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羯胡是游牧民族,没有固定的官府,王帐虽然有统一指挥权,却并不过多干涉各部落之间的内务和争夺,这就意味着,冀北联军要想通过羯胡地界,必须从一个个部落的领地中过去,遇上好说话的部落也罢了,如果遇上蛮横好战的,保不准就得一路打过去。

“这边界连个人影都没有,羯胡难道不怕西鄂过境滋扰?”

“您看着这四面没人,可是只要有人踏入地域,立即就会有游骑示警,然后男女老少会从各处钻出来,翻上马就奔,操起刀就砍——羯胡人数是不多,可是全民皆兵!”

说话的是钟元易,老将多年和西鄂羯胡打交道,自然对他们的作战方式熟悉。

君珂沉思了一下,挥挥手。

“无处递交照会,那就不交。”她随意地道,“咱们过就是了。”

“那……”好战的丑福眼中兴奋之色一闪,“一路打?”

“冀北联军三十万,是个人都得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份量。”君珂淡淡道,“挡我就打,不挡就秋毫无犯,尽量不要被牵绊住脚步,尧国那边的内战听说已经快要逼近京城,正等着我们里应外合。”

众人正点头,云雷军一个新提拔的副将却道:“统领,云雷军是要回归云雷城的,进入羯胡地界后,是否该立即分军?”

君珂回身看着他,对方眼神闪动,身后一群云雷将领,除丑福外,人人神色怪异。

君珂心中一叹。

黄沙城劝降事件,纳兰述失踪,三百云雷士兵和云雷弃民全部死亡,至今无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不可否认,这一事件,在云雷军心目中已经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云雷军中忽然有了悄悄的流言,说当初参将王大成一直都坚持,燕京爆炸案只怕另有黑手,未必是朝廷所为,保不准是自己人下的手,好利用云雷军。这说法之前没有人理会,但是王大成如今死于黄沙城,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按说那次原本王大成另有任务,不该去黄沙城的。

怀疑的阴影一旦投射,很难以外力拂去,便是以强权干涉,也只能是反效果,君珂看着云雷军将领们的神色,心中叹息一声。

这些人,果然有所不安怀疑,这是来试探她了。

“云雷是要回家的,我答应过的事,我自然记得。”她勉强笑了笑,“还是按之前的方案,羯胡野溪岭,我们分兵。”

云雷将领们舒了口气,神情释然,却又有点讪讪的。毕竟大家一路作战,算有同侪情分,眼看尧国将近,正需战力,自己却要抽身,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地道。

铁钧冷冷走到一边,钟元易冷哼一声,不屑地道,“谁稀罕你们六万云雷杂兵?攻打尧国,血烈军就够了!”

云雷将领们脸色涨红,半晌有人怒声道:“不稀罕!不稀罕当初大帅回归冀北,还不是我们云雷给牵扯住大燕的兵!”

“欠了你们的情分又不是没还!一路上好武器好兵甲都先归云雷,有危险我们上,有好处你们先,粮食紧缺你们照样白面蔬菜,我们啃黑面馒头,天气冷了棉衣你们先发,冀北铁军人人冻得发抖,在西鄂沿路打劫土匪,有钱的你们去,穷困的我们来,我们偶尔运气好碰上富裕山匪,大帅还让我们悄悄留下一半好处,让给你们来捡!”钟元易一肚子怨气,立即反唇相讥,“谁不是人生父母养?该着你云雷做大爷?一群没良心的混账王八羔子,就这么的还疑你疑他,生怕被人占了便宜去,要我说,分兵,可以!把棉衣脱下来!把武器留下来!”

“你!”云雷将领们脸色紫胀,齐齐拔刀。

铿然一声锐响,钟元易身后将领们齐齐上前一步,刀出半鞘,怒目而视。

“够了!”

一声怒喝惊破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君珂眉宇带霜,手中长鞭啪地居中一甩。

贯注真力的长鞭落下,竟然笔直如剑,罡风猛烈,气息窒人,对面而立的两军将领被劲风逼得蹬蹬后退,瞬间拉开距离。

站定了低头一看,坚硬的沙石地面,一条深沟,深可一尺。

悬空落鞭,仅凭劲气便留下如许深痕,众人惊得又退一步,骇然抬头看君珂——统领什么时候,武功又精进了?

军伍之人,崇尚绝对武力,君珂这一手,顿时令众人诚服,乖乖不敢做声。

“我刚才说过的话你们都没听见?”君珂高踞马上,冷然道,“云雷的路线从来没有更改过,大帅也从未说过要求云雷协同作战,相反,冀北军原本可以走近路,更快到达尧国,但大帅担心云雷兄弟力量不足,穿越两国后伤损太大,所以才让全军一路行到羯胡中部才分兵,这样云雷之后的路比较好走,但望云雷兄弟们,万万不可多心!”

云雷将领们怔了怔,有点惭愧地低下了头。

钟元易得意地哼一声,刚要乘胜追击,君珂已经转向了他,“老帅掌握联军最大力量,一向知道大帅的意旨,今天怎么也对兄弟们说出这种话来?云雷不是冀北嫡系,却一直护持了冀北军,这份情分,优先粮食衣甲分所应当!云雷回归,更是天经地义的事,这也是你责难的理由?”

钟元易被说得老脸发紫,哼哼两声没敢回话,君珂神色一缓,长吁一声道:“诸位将军,我刚才话重了些,可是羯胡未过,大敌当前,实在不是争执内讧的时辰,君珂才能浅薄,率领一军,已经战战兢兢,唯恐辜负纳兰期望……”她眼圈一红,声音微有些哽咽,随即咬牙忍住,在马上微微欠身,“大家一路沙场,都是生死换命的交情,万不可因为一些捕风捉影无根无据的流言,便伤了兄弟情分,断了你我前进路途,君珂在此,请求诸位,战事为重,大局为重!”

夕阳西下,荒草瑟瑟,马上少女神情凄切,微微弯下的身子单薄如纸,众人都心中一痛,想起这些时日,这年仅十九岁的少女,殚精竭虑,日夜操劳,咬牙忍住失去伴侣的焚心痛苦,率领大军辗转作战,日渐清瘦如上弦月,鬓边甚至有时隐隐可见白发。

人心都是肉长的,此情此境,人人都有些鼻酸,更觉惭愧,钟元易当先就躬下身去,“是末将鲁莽,不该讥嘲兄弟,统领放心,今日之事,今后再不会有!”

“今后再不会有!”云雷将领齐齐低喝。

君珂直起腰,感激地点点头,眼神里一抹疲惫。

一直冷眼旁观的铁钧扭过头去,神情里一丝赞赏和佩服——这姑娘厉害!

刚柔并济,连打带抚,甚至最后利用了女性的柔弱特质,硬生生将一场危机消弭无形!

先以武力镇服,再搬出理由教训,令两边都开始惭愧,最后话锋一转,放低姿态,诉说难处,当即换得云雷疑虑暂消,众人心肠齐软。

女性带兵,过刚易折,过柔易失,都不易成功,这个君珂,原先也没什么出奇,但经过纳兰失踪,竟然飞速成长。

铁钧微微叹息一声。

他和成王殿下名虽主仆,情同兄弟,纳兰述从小便唤他叔叔,他是看着纳兰述长大的,在他心里,当成王夫妻逝去,冀北纳兰唯一的血脉,自然也是他此生唯一护持的孩儿。

所以对纳兰述未来的妻子,他自然也放在心上。

何况还有王妃的临终嘱托。

“述儿情重,此为上位者之大忌。冀北危难在即,述儿日后,必将步步艰困,若无绝情绝性心性,如何与那一群豺虎相斗?一旦为情所绊,终生裹足不前也罢了,怕最终,性命也不得保……铁兄,此事交托于你,若那位君家姑娘不堪为妻,万勿心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儿终生,全赖铁兄掌持,切切。”

一句嘱托千钧之重,他默然担下。

不过犹自记得王妃最后笔锋一转,又道“但世间情之一字,最难捉摸,虽说毁人多矣,但成就他人者也未见少数,单看述儿运气如何……”

言犹未尽,满满担忧也满满期望。

自此他始终在观察君珂,他内心里,并不太满意这个横空出世的女子,总觉得和大燕女子差异太大,而且过于善良正直,纳兰述是要成就君王心性的,这么个心善面软的女子在他身边,必成羁绊。

因此无数次想——如果君珂不能以纳兰述为重,无论如何,拼着纳兰述恨他,也要杀了她!

然而一路看下来,他竟寻不着一次机会。找不到一丝错处。

尤其当纳兰述失踪后,他原本勃然大怒,想着是不是君珂自己不愿意去,才令纳兰述以身相代,然而当他看见君珂之后的所有举动,那股怒火,终于渐渐被压了下去。

那样的痛苦和艰难,是人都无法忽视。

而今日,羯胡边境,这场危机,看似是小小的两军摩擦,其实却是积蓄已久的火种的第一次爆发,一旦处理不当,便是燎原之灾!

历来联军难以带领,原因就在于各方势力很难统合平衡,何况还有云雷那一层可怕的秘密,但她做得很好,好得让他刮目相看。

铁钧沉默着,眉宇微微舒展。

一转头,发现将领们已经回营,而君珂却依旧立在矮坡之上,怔怔望着西鄂的方向,夕阳烂漫如金,勾勒出她的身影,清瘦而孤凉。

铁钧走了过去,听见她喃喃道:“夜间宿营该换换位置了,可是……”

“把冀北铁军的营盘换一下,改到云雷和血烈军之间吧。”

君珂霍然回身,看清身后说话的是铁钧,讶异地瞪大眼睛。

冀北联军各将,她最没掌控力的就是冀北铁军,云雷是她嫡系,尧羽和她生死与共,血烈军因为她和公主的生死相交,自有感激和尊重,但唯独冀北铁军,真正的纳兰嫡系,她无法插手。

而铁军的首领铁钧,对她也一向不冷不热,一直很明确地摆出“唯纳兰是从”的态度。

君珂正在愁烦,云雷已经出现问题,今天虽然暂时压下去,但自己必须要做防备了,首要就是要将夜间宿营的防卫重新调整,不能再让血烈军和云雷军挨着,也不能让尧羽去,因为尧羽心虚,最好的就是冀北铁军,把铁军布置在云雷和血烈之间,形成分隔带,有什么事,也好相互策应。

想法很好,却无法开口,铁钧是一向不买账的。

没想到今日他一反常态,竟然主动表态。

君珂眼底的惊喜让铁钧心中微微一酸,想着她还没能完全掩饰自己的情绪,当真还是个少女,而这少女还要身担如此重任,一力维持着纳兰的家底,何其不容易,自己以前,确实苛刻了。

“夜间换防士兵也可以重新布置下……”他微微一笑,就地蹲下来,和君珂开始商量之后夜间布防和日间行军的安排,商量如何有所防备,而又不动声色不被云雷察觉。

月光渐渐升起来,良久之后,君珂舒了一口长气,笑道:“好!就这样!”

她站起身,捶捶酸麻的腿,铁钧微笑看着她。

君珂怔怔地看着铁钧,忽然道:“铁叔叔……”

“嗯?”

“你笑起来真好看,不娶老婆浪费了。”君珂憧憬地道,“我想找个婶婶。”

铁钧:“……”

铁大统领大步下坡了,步子很快很急,近乎落荒而逃,一张严峻的俊脸上神情气急败坏,很有点“早知道不帮你你可真雷人”的味道。

不过他虽然气急败坏,该做的事都一样不少地做了,倒给君珂省了不少事,眼看着军队已经进入羯胡国境,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来拦截。

君珂选择的出关方向,是向着野牛族的领地的,牛一说,他的族人现在已经被王庭逐到靠近西鄂边境的九黎山脉下一处贫瘠的草原,君珂正是向着这个方向而行,已经进入了野牛族的地域,一路上却几乎没有见到人。

这一晚照常扎营,君珂在山岗上看夕阳,她最近养成看夕阳的习惯,因为眯着眼睛,没人看见她眼底的表情。

铁钧来给她回报军务,三言两语说完赶紧走路,一副生怕她随时给拽个草原大妈做婶婶的模样。

君珂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笑了笑,转头看夕阳里金光烂漫的草原,笑容渐渐淡去,换了种自嘲的表情。

最近她似乎好像越来越喜欢给人凑对拉皮条?像个媒婆,看见适龄男女眼冒蓝光,看见不适龄该娶不娶该嫁不嫁的还是眼冒蓝光。

是因为内心太寂寞,所以想要看见更多的情爱相谐?

是想要别人的幸福和温暖,来填补内心里永久的空缺?

她慢慢闭上眼睛,在午夜星空下,向前走。

已近二月,草原上已经有了春意,风很柔软,如丝绸,如温泉,如那人的怀抱。

她走进草原的风里,衣袖掠起脉脉的波纹,像谁的手指温柔拂过,含笑慢捻。

君珂脸上的神情似温柔似叹息,这一刻风里的气息似曾相识,恍惚里有人微笑迎来,低语温存,近在耳侧,她忍不住轻轻张开双臂。

草原辽阔,星光如水,少女张开双臂,迎风而去,她的姿态似在等待一个拥抱,又或者已经在臆想里,将思念的人,欣喜相拥。

心思静好,无限绵长。

她的护卫遥遥看着,按说应该立即跟上,然而看着那般思念而缱绻的神情,忽然觉得,此刻用自己的脚步和语言去打扰,是残忍的。

那是属于一个人的天地,属于一个人的梦想,在那样的梦想里,她正在暂时摆脱痛苦,谁舍得不成全?

君珂渐渐就那样走远了,向夜色下一道反光粼粼的小河走去。

护卫们遥遥地跟着。

夜色中忽然有人策马奔来,也向着小河,马上骑士似乎是准备去喝水的,蓦然一抬头,看见了张臂走来的少女。

那女子黑发散在风中,面容晶莹洁白,长睫微微颤抖,如振翅欲飞的蝶,而唇色淡薄,又是一朵粉光致致的花。

她张臂的姿态不让人觉得怪异,只觉得亲切而期盼,更令人惊艳的是脸上那般温柔缱绻的姿态,春风都因此柔曼。

骑士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叫思念,只知道这一刻这原本并非绝色的女子,美到动人。

然后他眼底闪过一丝贪婪。

霍然取下身上的弓,反手自箭筒里抽出三箭,骑士张弓搭箭,向着君珂三箭连发!

远处君珂护卫惊呼,已经赶不及。

河对岸君珂霍然睁眼,眉头一皱。

她有点恼怒被人打扰,随即看见三箭飞射,但那轨迹并不像是对着自己的身体,眼神一闪,伸出一半的手停住不动。

在对面那些骑士看来,这姑娘就像被吓傻了一样,呆在原地不知道动弹。

咻咻几声,三支箭落地,各插在君珂身前身侧和身后,构成一个三角形,箭身紧紧贴着君珂靴尖。

对方箭术了得,黑暗之中射箭,准头丝毫不差。

箭上红羽飞扬,一群人从黑暗之中冲了过来,一眼看见君珂脚下的箭,顿时哈哈大笑。

“雄鹰遇见了美丽的雌鹰,图力大人的红羽箭,今日竟然出了弓!”

“整个羯胡的姑娘们要伤心啦,这是哪来的女人,让大人破例开弓?”

“咱们可看不出,图力大人喜欢的,竟然是这一类的?”

“好是好,好像胸太小了些,屁股也不够大啊。”

一群人纷纷下马,在河对岸对着君珂大声调笑,肆无忌惮品头论足,君珂的护卫此时赶到,听见这些污言秽语,顿时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拔刀。

君珂伸手虚虚一拦,眯起了眼睛。

对方马上鞍鞯俱全,弯刀长弓,刀上染血,身上有尘,竟然是一群战士。

而在羯胡的称呼里,“大人”是个含义丰富的称呼,几乎囊括了所有有地位的人的称呼,但有一样没有例外,那就是对方身份,绝不会低于部落族长。

“闭嘴!”

叱喝的竟然不是君珂这方的人,而是那个图力大人,那男子二十七八年纪,容貌精悍,此时横眉竖目,呵斥自己那群手下,“我看中的女人,你们也敢调笑?”

那些骑士都怔了怔,面面相觑——大人当真的?

“对河的姑娘。”图力放缓了语气,注视着君珂,“请问你的芳名?从你的衣饰来看,你不是我们羯胡人,来自西鄂?东堂?尧国?大燕?”

君珂静静注视着他,“在我们的风俗里,但凡问别人名字的人,先报上自己的名字身份,才叫礼貌。”

她身后护卫们露出诧异神色,不知道君珂为什么容忍了这人的调戏,君珂的目光却落在图力那一群人身后——从他们来的方向看来,他们似乎来自野牛族的领地,并且,那一身灰尘和鲜血,也让人怀疑他们的来路和目的。

既然这个男人,现在要表示他的风度,那么先套点话也好。

图力怔了怔,才道:“我是图力,天授大王座下……”

“你这低贱女子也配问大人的身份!”他身后一个汉子忽然抢先截住了他的话。

图力眉头一蹙,瞟了瞟身后山脉的暗影,没有说话。

“大人的红羽之箭,已经选择了你。”有个骑士笑道,“别问东问西啦,等到你入了大人的金帐,伺候得大人高兴,自然会告诉你!”

“乖乖站在那里,不要脱出箭的范围,等我们尊贵的大人过河来带你,你真是好命,从今以后,草原之上,没人能欺负你啦。”

那图力傲然一笑,牵着他的马过河来,河是小河,水只没过膝盖。

君珂笑了笑。

然后她一抬腿。

咔嚓。

三支箭齐齐折断,红羽被她的靴底,踩入尘埃。

她随意地跨过残箭,看也没看那箭一眼。

对岸的人齐齐变色。

羯胡规矩,成年男子以红羽之箭向姑娘求爱,箭出的越多,代表势在必得的心思越坚决,三角形代表稳固,这种箭阵表达了一种强烈的占有欲——画地为牢,不容逃脱。

这种三角形的红羽箭阵,一般也是上位男子才会使用,毕竟没有一定的底气和地位,不敢表这样的态度。

而被表白或者说被困住的女子,是不能违拗的,如果违拗,那男子从此尊严扫地。

在羯胡历史上,为此不死不休的事情也有。

如果遇上地位相当的女子,敢于拒绝,可以用随身的金剪,剪去箭柄的红羽,算是一个不伤颜面的做法,像君珂这样,越过,踩断,踏入泥泞,几乎已经等于向对方宣战。

行到河中段的图力一脸不可置信,脸色铁青。

对岸的骑士却已经勃然大怒。

“混账!混账!贱人!贱人!杀了她!”君珂这狠狠一耳光,打得众人眼睛发红,不等那图力下令,所有人都取出弓箭,搭弓齐射!

“唰!”

长箭破空,乌光一现,罩向君珂。

君珂冷冷一挥手。

“嗡——”

她身后护卫手中长弦齐弹,青羽似暴雨之前的乌云,忽地一声便越过河岸,后发先至,和对方黑色的来箭,狠狠撞上!

一阵噼噼啪啪的裂响,半空中都是听了令人牙酸的戛然之声,金属摩擦,火花四溅,木柄剖分,颓然掉落!

惨呼声起,草地上倒下一群人,鲜血染红土地。

图力骇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飘在河面上的箭——所有落河的箭都是自己这方的,被对方的箭迎头撞上,然后一剖两半,连箭簇,都狠狠劈裂!

而他身后,所有扈从都已经倒落地下,人人腿上,都是一箭对穿!

图力怔在河水正中,连愤怒都忘记了。

哪里来的神箭手?

他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女子?他的扈从,都是草原上的精英男儿,犹擅骑射,不敢说羯胡无敌,也少有敌手,今天竟然在箭术上,完败于对方,一个照面,全部射翻!

这羯胡那蒙草原,有这样的势力?

地上呼叫未绝,图力脸色连变,再也不敢向前,策马缓缓后退。

君珂立在当地,并没有追杀他,说到底,不过给他一个教训,知难而退也就算了。

图力退出河岸,并没有去看自己那些受伤的扈从,而是迅速拍马后退,君珂以为他要逃,也打算带着自己人离开,谁知刚一转身,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雄浑的号角声。

君珂霍然转头,便见图力举着一个牛角号一阵猛吹,河岸对面的山脉里,随着号角,冲出来一大队人,看那滚滚的烟尘,足足一个千人队。

那些人看见河岸边受伤的同伴,大惊失色,图力一转身冲到队伍中,手中弯刀一指,“天授大王的尊严不容践踏!这些人伤了我的扈从!杀了他们!”

他不提君珂踩断红羽箭的事情,大概也是深以为耻,羞于提起,连连驱赶着那个骑兵队向前,“杀了他们!留下那个女人!”

弯刀竖起,倒映森凉的月色,刀尖有血,映得人眼睛赤红,千匹战马奔腾而来,卷起腾腾烟尘,声势惊人。

君珂叹了口气。

她一点也不想惹事,有些人偏偏要找事。

头一仰,对天高喊了一声,“看着办啊!”

随即她向后退了退,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对面冲杀而来的骑兵正在纳闷——这女子是不是吓傻了?

正在奇怪,蓦然听见“轰”地一声。

头一抬,看见君珂身后的矮坡后,忽地冒出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

随即是皮甲、战裙、手提的长枪或马刀、健马、翻飞的四蹄,溅起的泥土……

深黑一片,像一个噩梦或一道乌云,忽然就出现在山坡的顶端,绵延无际,一眼不见边!

骑兵!

比己方人数更多的骑兵!

羯胡骑兵傻了。

原以为对方就孤零零十几个护卫,砍倒在地手到擒来的事,一眨眼,背后竟然冒出这么多装备精良的军队!

山坡上,当先将领戴着铁面具,是丑福,他先前得到回去报信的护卫通知,立即点兵出营。

对待羯胡的政策,诸将早已商议过,还是那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动君珂我动你全家!

君珂回头一看,也傻眼了。

犯得着么丑福同志?对付这区区千人骑兵,你用得着把云雷两万骑兵全部赶出来么?

你这不是玄幻小说里常说的那句:人多欺负人少么?

君珂可不知道,她那回去报信的护卫,是怎么转述发生的事情的。

“诸位将军!有人在前方河边围堵统领大人,要将统领掳回去暖床!听说对方还是天授大王座下……”

转述的护卫没将话说完,丑福已经冲出去了,其实也没怪护卫,图力本身也没把话说完。

在众人心目中,君珂被羯胡统治者天授大王围住,那必然千军万马,危机一线,自然要点齐全军,全力以赴。

于是,可怜的图力,就遭遇了一场完全不公平的战争……

两万骑兵居高临下一个冲锋,千人队便如大海里的浪花被瞬间卷没,连个声息都没能发出,图力被一群忠心护卫护着向后逃窜,一边逃一边回头看君珂。

君珂双手抱膝,坐在石上看月亮,一副心神不属的模样,大战就在身边,骑兵呼啸的奔马就紧挨着她的身侧越过,她衣袂飘飘,却连眉毛都没颤动一丝。

四周的士兵从她身边过,都有意无意避开了她,尽量不予惊扰,这就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万军厮杀,中间一块却成孤岛空地,太平安静,像大海里一个诡异宁静的漩涡。

身处那个宁静漩涡中的君珂,有种独特的淡静和自如。

图力频频回首,看得已经有点呆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战马长枪寒光铁衣,和那衣袂轻柔寂寥女子,形成诡异的和谐和惊人的吸引。

“大人,我们怎么办!”身侧的护卫在嘶喊,“您的护卫队眼看要全军覆没了!回去怎么向大王交代!”

“无法交代还是小事,”有人大叫,“大王说了,必须守住九黎山脉南侧,不要影响了大王和那群外来凶人的对战,要是给这群人冲过去,咱们都是死罪!”

“大人,我们不能逃!”

图力蓦然止马,目光在肆意挥舞战刀的两万骑兵阵中掠过,又看看始终在原地没动的君珂,紧紧咬了咬牙,腮帮上鼓起铁青的肌肉。

“调南部军!”

“大人!”护卫们又怔了怔,虽然他们也知道不能后退,可是大人下的这个命令,也太要紧,王庭精锐,还是不属于图力大人直接指挥的精锐,一旦调动,赢了也罢了,不能赢,那就最后一道防线也没了。

“您三思!”

“来不及了!”图力呸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必须挡住南线,不能给这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家伙越过山脉!南部军足有十万,留一半镇守原地,还有一半,杀了这群骑兵,他们的武器皮甲,都比我们要好!”

“是!”

云雷骑兵来回两个冲锋,千人队就变成了一堆烂甲伤兵,君珂不愿和羯胡结下深仇,下令不得滥杀,但所有的马都被云雷军抢了来,众人哈哈大笑,一边说打羯胡和打西鄂不一样,这些蛮子凶狠,打起来够劲,一边说他娘的人太少,不够练手,将那群在地上呻吟的羯胡骑兵,气得直翻白眼。

丑福倒一向是个稳重人,掌控战局之后便开始收束军队,队伍刚刚整好,忽听得南边一阵天摇地动,马蹄骤响!

这下连君珂都跳了起来。

今晚这是怎么回事,没完没了了都?

她跃上山坡一看,前方烟尘漫天,乌云蔽月,羯胡特有的弯刀高举成一片连绵的刀海,老远反射着清冷的月光。看数量,竟有五六万骑兵。

君珂此时也明白为什么前几天自己进入羯胡,毫无动静,今日却接二连三遇上羯胡士兵,很明显,就在野牛族领地内侧,山脉南端,必然有一场战争正在进行,所以羯胡的王庭军队在那里,无暇理会自己。

但这里面也有疑问,就算那边战事猛烈,没空管她,但四面游骑斥候,应该会有报知王庭军队自己大军的动向,为什么从图力这群人开始,似乎都不知道?

其实君珂只猜对一半,对方确实有战事,但战场分为两边,已经无法顾及她这里,而图力隐约知道有大军入境,却没想到来这么快,更因为看她是个年轻女子,死活也没想到,她就是传说中的冀北联军首领,西鄂摄政王。

此时看见五六万骑兵奔来,君珂微微皱眉,但也只是微微皱眉而已,她当然不是怕对方,而是觉得,这场仗打得有点冤枉。

她的皱眉看在图力眼里,便觉得是示弱和畏惧,顿时心花怒放,好像看见这个特别的少女,已经被掳入自己的大帐,在自己怀里婉转呻吟……兴奋之下不及多想,匆匆迎上王庭南部军的统带大将,简单说了几句,便道:“这些人要冲过南侧防线,万万不能!兄弟们,给我冲!”

“杀——”

五万骑兵高举弯刀,变幻阵型,左右穿插,中锋直进,将两万云雷骑兵,包围在正中,准备展开一场一面倒的杀戮。

图力此时才放下心来——你总不会又冒出更多人来了吧?

他正要放声大喊要求将君珂留活口,嘴刚张开,霍然眼睛瞪大了。

又是轰然一声响,山坡之上,突然又出现黑压压一批人头!

比刚才更多,更长,更漫山遍野!

一盏盏大旗招展开来,当先是“纳兰”、“君”字帅旗,随后各色队伍上头军旗招展,红色的“血烈”、青色的“冀北”、白色的“尧羽”、黑色的

“云雷”!

近三十万大军,继骑兵之后,全部拉开,雷霆万钧,轰然压下!

图力张大欲待呼喊的嘴,因为张得太大太久,咔嚓一声,脱臼了……

他哭了。

有完没完啊!

为什么不能一次性拉完啊!

比便秘还折腾人啊!

他眼睁睁看着君珂一个旋身,跃上了最前面一头最神骏的白色骏马,他认得这正是他们羯胡也十分稀有的名马腾云豹,这女子安坐腾云豹上,头顶大旗招展,一个金光灿烂,霸气逼人的“君”字!

图力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在尘埃。

此时此刻他再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他也不是天授王庭的图力大人了!

统带大军,女子之身,军旗驳杂,经过羯胡。

不是传说中的少女西鄂摄政王,那个带军搅乱了西鄂,直接导致西鄂改朝换代的君珂,是谁!

一时惊艳,后果却如山之重,承担不起!

图力此刻的恨和悔,聚九州之铁难铸,然而这也不是悔恨的时候,王庭南部军精锐已经被他调了来,这一仗无论如何,必须打!

他狠狠挥下手臂,一个落下的动作,就像咽下了满腔的血。

对面,君珂也狠狠一挥——撞上了就打,没什么了不起!

两军轰然碰撞。

青白红黑四色洪流和土黄色羯胡骑兵狠狠撞在一起,分分合合,不断纠缠,翻飞马蹄、闪亮刀剑、飞掷的长枪,横舞的盾牌,各种骑术的比拼、各种箭术的亮相……又一场热血厮杀。

君珂并不担心,甚至没有亲临指挥——己方优势兵力,骑兵总人数不少于对方,败是不可能的,但是保存实力是个技术活,她可不愿意在路上,便将兵力耗损过巨。

她将主指挥权交给铁钧,自己在后方掠阵。

图力也在他的战阵的后方,脸色随着战局变化阴晴不定,越来越难看,他已经发觉了,对方看似是杂牌联军,却战斗经验丰富,各兵种齐全,战术灵活多变,尤其白色的军队和青色的军队,配合默契,穿插自如,只有红色军队,全是步兵,还没和其余军队形成默契,虽然人数最多,但倒是一个可以利用的软肋之处。

图力作为天授大王座下最有出息的幼子,早早就单独领了一个部落自成地盘,不得不说眼光相当厉害,短短时辰之内已经看出了冀北联军的最大软肋,其实还在血烈军。

“大人……”身边亲信凑上来,脸色沉重,“怕是不太好呢……这要输了……”

这要输了,谁能面对大王的怒火?想起天授大王喜怒无常而又无比暴戾的性子,所有人,包括图力在内,都激灵灵打个寒战。

南部军冒险调动,却无能挽救战局,南线剩下的军力如果挡不住那边的敌人,自己承担的责任将比天还大!

无论如何,这一局必须要胜!

“我看,也只有用他们了……”图力脸色阴沉,咬牙吐出了一句话。

亲信脸色一变,讷讷道:“这……这些人野性未训……”

“这些人中了术!何况他们的亲人还在我们手上!”图力烦躁地道,“今天的事太不顺利了!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输!”

“这……”属下还在犹豫。

“一切责任由我担负!”

战局如火如荼,明眼人都能看出,虽然羯胡那边看似还在支撑,但落败,是迟早的事。

君珂懒懒叹息一声——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身侧一直嚼着牛肉打瞌睡的幺鸡,忽然竖起了耳朵,低吼一声。

幺鸡大人糊满眼屎的眼睛,瞬间精光闪闪,昂起了头,牢牢凝视着前方。

君珂很少看见幺鸡有这样的神情,顿时也来了兴趣,注目前方黑暗,等了一阵之后,才发现很多绿色的小点。

那些小点似乎是飘动着的,浮游靠近,有点像鬼火。

随即听见前方轰隆轰隆的声音,大地在震动,隐约还有淡淡的腥臭气息飘来。

战场之上本就各种气味,隔这么远还能闻见腥臭,说明那边气味已经很浓。

君珂眉毛一挑,运足目力,眼神一闪,随即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对面,一座矮山之后,忽然走出了一群壮汉,数量足有近千,每个人都身形高壮异于常人,每个人都神情麻木动作僵硬,每个人走起路来都震得地面浮沉四散,咚咚直响,上千人走过来的时候,就像地面上在移动一座巨大的墙!

更惊人的是,在这些人身侧,伴随着的那些漂浮的绿点,那不是绿点,是狼眼!

每个壮汉,都驱使着一到两头狼!

君珂倒抽一口凉气,眼看那个巨汉恶狼阵向着左翼去了,那正是血烈军所在,赶忙挥鞭策马,奔向左翼,身侧旗手连连打旗语,示意血烈军注意,阵型变动。

那些人身形巨大,动作却不慢,在羯胡骑兵让出的道中,很快逼近了血烈军,血烈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组合,震惊之下迅速结阵抵挡,但很快,血烈军便遭受了出关以来的第一次挫折。

投枪,无用!

射箭,无用!

刀砍,无用!

结阵,无用!

那些巨汉,哪里是巨汉,是人形战车,是移动城墙,刀枪不入,金刚浑然,所经之处,无人是一合之敌,很多时候他们只是直挺挺地往前走,面前就人仰马翻溃散一地,而那些饿狼,则灵活奔袭,专门袭击刚刚被巨汉们冲翻的士兵,獠牙一现,爆射血花!

几乎在刹那间,血烈军的左翼阵型,就被这群无可抵挡的巨汉野狼组合,给撕出一个鲜红的大口子!而此时,连君珂也还没来得及冲到。

后方蓦然爆发出一阵哭号,却是牛一到牛七,他们随后战阵冲杀,此时才看到自己的族人,兴奋之下赶紧冲过去,却被族人二话不说就是一刀,牛一险些丢了臂膀。

牛们眼看族人被王庭驭使,土牛木马一般往前推进,连自己都已经不认得,悲愤无伦,扑地大哭。

图力一直紧张地关注着战局变化,此时终于轻轻舒了口气——天授大王一力要夺得野牛族,就是为了利用他们的天生蛮力和金刚体质,还有独擅的驭狼之术,将他们改造成无往不利的战争杀手。

这原本是打算用来侵入西鄂的生力军,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训化,他最近驻扎在此处,就是为了控制训练这批野牛军,此刻却先用来和冀北联军拼上了一场,如今看来,确实是大陆一流的战力!

图力微微扬起笑意,正要下令野牛军加快速度,对血烈军施以更猛烈的打击,忽然看见天幕那头,亮起了一道闪电。

当真像是闪电,自对面隔河山坡之上霍然亮起,自下而上一蹿,瞬间就越过了小河,那道光一开始出现的时候是白色,但随着极速奔驰,渐渐呈现出一股闪着银光的淡蓝色,极其美妙的色泽。

此时包括图力在内的众人都看清楚了,那不是闪电,是一条……狗。

似乎是狗,又似乎不像,远超狗的身材体型,还有远超狗的速度和威势,仅仅一个横空跨越,便声势惊人。哪里像条狗奔了出来,简直像是兽王降临人世。

那狗直奔往巨汉野狼军那里,那些野狼们突然发出一阵呜呜的低鸣,随即绿光一阵乱闪,所有狼竟然放弃到口的食物,开始后退。

幺鸡已经奔到了最前面一只狼面前,坐地,仰头,长嚎。

“嗷唔!”

声浪飙起,尘土翻卷,地上细沙辘辘乱滚,正在作战的双方都惊得一颤,冀北联军还好,熟悉了幺鸡的爆发力,羯胡骑兵却惊得很多人险些掉了武器。

“嗷——”

刹那间更响的吼声惊起,却是那一千多头狼!在幺鸡的带领下,扯直脖子,仰天高吼,声声呼应,声音里充满兴奋!

巨汉的脚步停住了。

羯胡士兵惊呆了。

图力微笑凝在嘴角了。

狼们爽了。

幺鸡和狼的合鸣,持续了很久,久到大家的耳膜都开始吃不消,它们才肯收声,随即,一头最高最壮的黑狼,挣脱主人,轻轻走了过来,叼起地上一个受伤的血烈军士兵,送到了幺鸡面前。

群狼认主的仪式:送上宝贵的食物。

幺鸡一个巴掌便打得它翻出去三个圈。

娘地!这是老子兄弟!

黑狼被打得滚三滚,夹着尾巴爬起来,想了想,叼起一个羯胡骑兵,送了过来。

幺鸡温柔地抚了抚它的脑袋——虽然老大我不吃人肉,不过,干得不错。

“嗷——”它接受食物的这一刻,所有狼伏地敛耳,发出欢喜的轻鸣。

幺鸡仰头长笑——哥好久以前就想,哥也要一群小弟,看见哥就夹尾低头,“嘿哟”!

如今可算心愿达成!

虽然哥算是狗,但天下狼群,都是哥的小弟!

玄幻小说兽多欺负兽少?哥兽少欺负兽多!

砰地一响,远处图力,栽倒在马下。

再强悍的心志,也经不起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所有的老本全部赔上,也经不起人家一会儿摆出一个杀手锏。

君珂怜悯地看他一眼——这货也太倒霉了。

巨汉野狼军因为还在试验阶段,目前野牛族的汉子和狼们心意相通,一旦狼不肯攻击,汉子们也木在了原地,这下羯胡再无回天之力,当真兵败如山倒,被冀北联军压着打,追出了好远。

冀北联军本来就一直在路上锻炼战力,此刻逢上这种好机会,更是乐得颠颠,轮番打,换着打,战场上时常有这样的对话,“喂,兄弟,该我上了!”

“胡扯,我都排队三次了!”,“你们血烈军抢战也不能这么抢法,好歹留根马尾巴……”

虽在追击,但冀北联军战阵不乱,君珂也就由他们去,一路追出足有数里,君珂正觉得够了,要鸣金收兵,忽然前方大响,随即潮水似的军队涌来!

君珂大惊——怎么又冒出来军队?

再一看,当先是羯胡的王旗,还真是羯胡的军队。

“全军整束,原地列阵!”君珂立即收束队伍,摆开阵型,准备迎战,她眯眼向对方军队望去,烟尘滚滚,旌旗飘扬,确实是数量不少的军队,但是那马蹄声却有些杂乱,旌旗也有点歪倒,整支军队看来都似有仓皇之态。

怎么回事?

君珂正在疑惑,蓦然听得那支王庭军队后方又是一阵爆响,她抬头一看,又是大片军队,人喊马嘶,狂飙而来!

君珂这回终于大惊失色。

对方士兵竟然也层出不穷,难道压上了全境之兵?难道这么巧竟然遇上他们的兵力齐集?

而己方白日赶路,鏖战半夜,还没休息,此时可不宜硬碰。

君珂正在心焦,思考着是避让还是先接战一场再图退走,无论如何,纳兰述的兵交在她手里,她可不愿意在还没到达尧国之前,在自己手上出现一丝伤损。

正要下令,蓦然听见远处,王庭军队之后,更远的那支飙来的队伍间,传来一个熟悉到惊心的声音。

君珂日里夜里,在心尖上磨砺过呼唤过渴望过祈求过无数次的声音。

“兄弟们,逮着这群狼崽子,给我揍!揍完了,帐篷、牛羊、武器、战马、统统都是你们的!”

这句话用了内力,远远传出数里,传到冀北联军的耳朵里。

铁钧忽然丢掉了手里的令旗。

丑福千里眼落地。

钟元易正在挥舞大刀,结果一刀失手,险些砍到自己的脚。

晏希离得远,正从山坡往下掠,险些一个踉跄。

随即所有人都一个动作——

回头看君珂。

君珂两眼发直,砰地一声,从马上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