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向景义聊完的谈妄垂下了眼睫,毫不犹豫的张口道:“我相信他,他不是那样的人。”
“这些年他做什么事都会和我说,他可能会瞒着身边更亲近的人,但绝对不会瞒着我。”谈妄说着话的时候语气非常的凝重与肯定,丝毫不给他人质疑的可能性:“他这两年做过什么。我比他周围的其他人更清楚,包括他为什么会加入赵文臣那场实验的真正目的。”
“我都知道。”谈妄放下捏在指尖的水杯,视线缓缓移动到窗外的随风飘荡的枝叶上,“之前纪敬在的时候,我曾和他提过这件事情,但他却以我和许南归私交过甚,否认了我的观点。”
“当然,我没有说他完全是错的。毕竟我和许南归的关系是摆在那里。”谈妄回头望向向景义:“我不敢说我的观点完全没有私心,但面对你们的时候,我会尽量的克制自己的私心,将我心中更客官的评价呈现给你们。”
“你既然来找我,那就是想听一听我对他的评价。”谈妄直起身:“现在听完了,我也可以离开了。”
向景义坐在原位上,并未起身,也并未抬眸看站在对面的谈妄。
他从谈妄这里听到的许南归,和他之前在XI基层打听到的许南归,一模一样,甚至基层的员工形容的要更加接地气,话语几满是对许南归的敬重与赞扬,就连XI的高层内部也是。
谈妄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餐厅,只留向景义一人坐在餐厅的座位上。
从餐厅出来后的谈妄拉开车门坐上去,他并未启动车辆,而是从兜内抽出一支烟,点燃,夹在指间,将夹着烟的手伸到了车窗外。
谈妄之前有烟瘾,是高中毕业后染上的,不过现在不是特别重了。
他现在不怎么吸烟了,只有心情烦躁的时候才会拿出烟来抽两口,但是今日的他不想抽烟,他想试一试许南归的方法,想试一试他的方法是不是真的会让人的心情变得平静。
谈妄侧眸望向远处那个曾经和许南归经常一起逃课的街道,街道上来往的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但却有两个人一直坐在那墙头上互相倾诉着心里的苦闷。
他说他的家庭,而他说他的家庭。
谈妄望着那个方向低低的笑了一声,而后掐灭指尖的烟,将其扔进车载垃圾桶内。
他开着车窗通了会儿气,等车内的烟气散尽,才缓缓升上车窗,启动车辆离开。
这些年他和许南归做过许多事情,他也替他瞒过许多的事情,但没有一件是触及他们国家威严的法律的。
许南归总说自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其实他比谁都在意自己的名声,尤其是在宋卿卿面前的名声。
谈妄曾笑着和开玩笑道:“你在她那里哪里有什么名声?不是早就在你们这些年的相处里都烂掉了吗?”
“正因为都烂掉了,所以才更完维持住那仅有的名声。”他偏头看他,眼神里的光淡淡的,说话的语气和他认识的那个许南归完全不一样,反而带着些许的卑微:“连仅有的名声都拿不出来了,怎么配的上她?”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经变成了一位非常非常优秀的小姑娘了。
“我们家小姑娘,已经越来越优秀了。”许南归说:“我再没点儿名声,万一别人说我配不上我们小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还小姑娘呢?她都二十四、五岁了,年纪不小了。”谈妄听许南归嘴里的小姑娘都要听腻了,他的嘴上啊,整天除了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什么呢。
“二十多岁,也是我的小姑娘。”许南归的视线依旧落在前方,语气平静,仿佛那就是事实一样,“在我眼里,她就是小姑娘。”
哪怕她的年纪放在普通人眼里已经不小了,但在他的眼里就是非常的小,永远都是那个容易受委屈的小姑娘,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人哄的小姑娘。
谈妄觉得许南归这人,年纪越大越别扭了,而且特别的容易胡思乱想。
许南归和宋卿卿异国恋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许南归每个月都会飞到M国去看她,可是突然在宋卿卿即将回国的前一个月,许南归对谈妄说:“谈妄,我要去做一个秘密实验,如果卿卿回来找你问我的情况,请你不要告诉她,你就说不知道,假装我已经失踪很长时间了。”
说着,许南归又觉得失踪这个字要太过于让人恐慌了,认真思考了一阵儿才转了话说:“你就说,我去做封闭实验,短时间回不来,并且不要告诉她地址,更不要让她去那个地址找我。”
谈妄听到这话惊讶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问:“什么实验,竟然还要瞒着她?而且,你们做实验又不是场年封锁,又不是见不到,也不是联系不到了,为什么连个地址都不愿意同她说?”
听到这话的谈妄有些纳闷的看了一眼许南归,正欲继续问下去,忽然听到许南归说:“这个实验很危险,我随时会在这场实验里面死掉,所以不能告诉她。如果如果我死了,请你帮我转达给她,是我不要她了,我跑到了一个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听到这话的谈妄忽然镇住了,“什么?”
谈妄没想到许南归竟然会用上“死”这个字,被他拿在左手的手机差点滑轮,原本在指尖打转的笔也因为许南归的这句话,而惊的落到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从桌上滚落,掉落到地上时又发出了一声响,滚到身后的桌角时,才因为阻隔停住了继续滚动的运动。
“会死?”谈妄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许南归此刻在哪儿,他正在坐什么,他听他周围的环境声就能听出来:“你现在是在家里收拾行李吧?”
许南归淡淡地“嗯”了一声,而后将手中的最后一件内衣放了进去。
他没有带什么多余的衣物,只带了平常的衣服,剩下的全是贴身的。
等进入实验区后,里面都会有专门的实验服,他带多了,也是白带。
许南归拉上行李箱,垂眸看了一眼这个银白色的小行李箱,而后将上面被宋卿卿贴上去的小贴画通通揭了下来。
“你不用来劝我了。”许南归将最后一个贴画揭下来,贴到之前买的记录笔记的本子上:“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下定决心的事情,我是不会改变的。”
许南归这话说的没错,他下定决心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会变。
听到这话的谈妄气的磨了磨牙齿,但依旧没有放弃要去找许南归的动作。
“我不劝你。”谈妄自然知道许南归是不听劝的,他那么死轴的人,就算是他磨破了嘴皮子剃掉了他身上的最后一块儿骨头,他都不会改变主意的:“我总不能连你最后一面都看不上吧?”
许南归将贴好的本子合上,放进床头的抽屉里,而后说:“确实可以。”
“什么?!”谈妄听到这话实在是快要气炸了:“许南归,你他妈的疯了吧?!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吗!?”
许南归侧眸淡淡地“嗯”了一声,良久才道:“当然知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此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我真的不幸去世了,请你认领了我的骨灰,将我葬在我早已买好的墓地上,跟我的爷爷奶奶,还有父母葬在一起。”他十分认真的交代着自己的后事:“你要是觉得我死的太过于寡淡的话,可以顺便也挑一个合适的日子,锣鼓齐鸣,把我忘了。”
“你他妈神经病吧?”谈妄觉得许南归一定是疯了。
他“砰”的一声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后,才启动车辆。
“把你忘了,我还得敲锣打鼓?”谈妄冷冰冰的“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开口道:“我才他妈的不如你愿呢!你到时候真的死了的话,我他妈的连你的骨灰都不去认领,直接将你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宋卿卿,我让她去接你的骨灰,让你死了也痛苦着!”
许南归听着谈妄的这些话,不紧不慢地将刚封好的行李箱从床上拉下来,发出很轻的一声响,平静地开口道:“哦,那你就说吧,大不了我等你下来陪我的时候,好好的揍你一顿。”
他松开拉着行李箱拉杆的手,侧身坐到床沿,继续道:“反正等你真的下来陪我的时候,你已经变成一个糟老头子了,那个时候我还年轻,我随便动动手指,都能揍的更加轻松一些。”
“你真是……”谈妄被许南归整的脾气实在是撒不出来了,他这一路上都没有挂断电话,就是为了能够更清楚的听到许南归的动作,想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离开尚林风苑。
许南归心里估量着时间,知道谈妄应该快要到尚林风苑了,他起身,拉着行李箱出了房间。
谈妄赶过来的时候,许南归正拎着行李箱在门外等着他。
当时听到许南归揭下来的动作的时候,谈妄下意识的踩了油门加速,生怕错过许南归。
看到他站在院子门前等着他的时候,谈妄上去就给了许南归一拳。
谈妄没有打他的脸,算是给他留了情面。
许南归生生的挨下了谈妄的那一圈,从警校出来的谈妄打人特别的有技巧,他懂得趋避利害,懂得怎么让他更铭记此刻的疼痛。
“你到底要去干什么?”谈妄知道许南归此刻的处境比较特殊,他没有像打电话时那般对他吵嚷,而是压着心中的怒意问道:“你到底要去做什么实验,为什么那么危险?!为什么明知道会丧命,还要去?那个实验又不是非你不可,你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的折磨自己?你这样对的起去世……”
许南归知道谈妄说这些是为了他好,他望着他的眼神格外的平静,丝毫没有因为他过于干扰他的私事而产生怒意:“因为……只有那样,你们才能更安全。”
谈妄后面那句“爷爷、奶奶”还未说出口,就被突然张口的许南归打断了接下来的话。
他错愕的抬眸看他,呆愣愣地问了句:“什么?”
许南归向来懒得重复第二遍,这次他也没有再重复,而是拉着行李箱转身朝着那个程楠和许矢住着的院子走了过去。
“过去看看爷爷奶奶。”他说完,便拉着行李箱往那个院子走去。
谈妄听出来了他在刻意的回避他的话,连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质问道:“什么叫只有你去,我们才会更加的安全?!”
“没什么。”许南归扯开被他拽着的手腕,拉着行李箱继续往前走,面无表情的继续说:“就是,那里正好缺一个我罢了。”
“……”
谈妄忽然间想起他曾经替找文臣做的那些实验,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句,而后头皮一阵发麻。
“该不会是……”谈妄曾听许南归说过,赵文臣做了一项特别令人恶心的实验,而且哪项实验他在M国时便一直在做。
许南归沉默着没说话。
他的沉默使得原本就恐慌的谈妄更加认定了许南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许南归,你听我说,其实那个实验并不是非你不可得,你还有那么多人需要……”谈妄此刻只想让许南归自私一些,只想让他不要那么为他们着想,他并不是一定要去做那些事情。
听到这话的许南归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而后伸手推开了谈妄拉着他手腕的手,神情淡漠的张口道:“我做了一辈子自私的人,我想换个办法活。”
“做了一辈子自私的人?”听得这话的谈妄嘲讽的笑了一声:“你以为你去做了那个实验你就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了吗?这样的你比之前更加的自私!与其说是这种自私,我更希望,你永远都是那个无比自私,自私到只为了自己的许南归!”
“谈妄。”许南归望着眼前的谈妄,怅然的垂下了眸,平静地张口道:“我有我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