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吉普车内室,几乎就变成了吴魏的一言堂。
大概是认定了车子里没有外人,吴魏回忆够了江宁对戚尧的点滴在乎,又开始回忆起他们小时候四处乱跑淘气的时候。
也不知道究竟说了多久,戚尧从车窗看出去已经能看到那栋独栋小楼的外观,吴魏才终于停下来。
停车的时候,吴魏先是确认了一遍戚尧和潘雅欣并没有落下什么东西,临下车前突然就有些扭捏了起来,也不回头,就那么顺着后视镜连连偷看潘雅欣,到底还是不好意思的别开头,轻咳一声。
“那个,你们先下去吧,我在外面抽颗烟。”
戚尧若有所思的“哦”一声,拉着潘雅欣下了车,回头时又对上了陆晓天心事满满的一张脸。
向前走出几步,陆晓天突然就停下,看着两人继续向前的背影,终于还是小心翼翼叫了声:“戚尧......”
戚尧顿住脚步,回神走回几步,潘雅欣也跟着过去,在陆晓天身前停下。
“我刚才其实就看出来了,”戚尧轻声,“你有话想说吧?”
潘雅欣直勾勾盯着陆晓天,目光中多少带着些审视。
陆晓天和两人依次对视过一眼,目光还是停在戚尧脸上。
“你们来之前,应该也有话想问我来着吧?”陆晓天直截了当。
戚尧微微垂眸,心说还是被看出来了。
和江宁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也算不得短了,这么久以来,江宁对她的好,自然是没得说,可有一件事,江宁一直没有主动提起过。
就像是当时,戚尧也不愿意主动提起的那件事一样。
很简单,却又想来很沉重的两个字——家事。
没错,戚尧之前其实就很想问江宁的,可只要一想起那答案或许极为心酸,戚尧又无论如何问不出口。
刚刚这一路,吴魏说了很多和江宁小时候的趣事,乍听上去是很快乐的童年,和隐隐总是让戚尧有种莫名的感受,觉得那更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的苦中作乐。
而就在吴魏回忆那些的时候,一旁不言不语的陆晓天,一张脸上前后出现过多次复杂到难以言明的表情,戚尧其实看得清清楚楚。
戚尧敛眸想了想,又扭回头看一眼潘雅欣,潘雅欣的脸上同样多了些积存已久的疑惑。
这么长时间以来,有关于江宁的家事,她们谁都没有听到过,说不好奇,那一定是假的。
“都已经到这儿了,我觉得咱们先过去帮忙。”潘雅欣嘟囔着,抬头看着陆晓天,虽然不太情愿独处吧,可还是勉强皱了皱眉,轻声,“你......晚上别走!”
怎么听着那么像是小孩子之间约架呢?戚尧撇撇嘴,哭笑不得。
马老爷子这栋房子的室内面积,比众人想象之中还要大的多得多。
单层面积平铺开去,目测要有两百平上下,地上三大平层再加上一个自建的地下室,要说是有近千平,还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套内原本就带着简易的装修,除了需要新添桌椅,新建个舞台之类的,其余的地方嗨真不需要大动,只是几年无人进驻,里里外外需要一次彻底的大扫除,才能正式开门迎客。
刘慧中站在一楼正中央,轻轻叉着腰四处看着,嘴角眉梢的笑意像是定格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收不回去。
回神看见戚尧几人进门,刘慧中荡漾着笑意迎过去。
“你们看见了吗?这地方以后可就是咱们的大本营了!亏了马老,不然啊,像是这样的环境,我无论如何都不敢想象有一天能在里面看你们演出啊!”
潘雅欣扫视一圈,一下子就开心起来,蹦蹦哒哒地跑出去,四处看看,随后加入了打扫大军。
陆晓天作为后辈,恭恭敬敬深深点了下头,向刘慧中行了个礼,这才快步走开,和其他年轻力壮的小演员们一起搬动桌椅。
戚尧抬眼看过去,嘴唇轻轻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刘慧中心领神会,抬手在戚尧肩上轻轻拍了拍,示意她跟着自己去楼上看看。
“戚尧啊,”刘慧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也曾是我最大的顾虑,担心马老一心想着情分,不肯收咱们的钱,白白让咱们占了个大便宜。”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马老之前跟我说过很多次,我都一一拒绝了!一直到这一次,”刘慧中在连上两层之后停步,侧身,抬手指了指前面,“马老用自己的坚持,成功说服了我!”
没有了刘慧中的遮挡,戚尧抬眼看过去,目光所及,直接愣在了原地。
和一二楼完全不同,三楼似乎早就有人在用心打理,连尘网都少有见到。
有序排列的旧时期长条桌椅,红漆多有脱落,露出了青黄的原木色,却不显得落魄,反倒因着用心的整理而显得格外温馨,像极了学生时代简陋却暖融融的教室。
正前方挂着宽宽大大的幕布,一旁放着各种各样的伴奏设备,几把戏曲常用的民族乐器斜倚着整齐排列,似是乐手齐备就可以立即开演。
而在宽大的幕布上方,长幅的红布端正挂着,上面是金字深描的几个大字——“坤伶新社研习社”。
戚尧不由自主的深深吸进一口气,满眼复杂地看向刘慧中。
“这是......”
“嗯,没错,”刘慧中深深地点头,再开口时声音多少带上了些哽咽,“是你师父的手笔!我猜他并没有什么把握劝服咱们搬到这里来,但就算是那样,他也还是在偷偷做这些事情。
他说,为防咱们想得太多,租金,他可以收,但那之后他还是会拿出一半的钱来,去资助一些一心想要学戏却又没钱学习的孩子,送到咱们这里,让孩子们见识见识什么是戏行最后的坚持!”
“老爷子说......”刘慧中的说话出现了短暂的中断,半晌,他努力做了次深呼吸,才勉强继续。
“他做这些,其实绝不只是为了和咱们的情分,他也是藏着私心的。他说年轻一辈是戏曲的未来,他只是想借由一些真心热爱戏曲人的手,去培养这个未来!也好让那些嘲讽过戏曲演员的人们看看,戏没死,它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