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见到城门,萧正有些力竭,不由暗骂:“娘的,四十多里路,牛车马车驴车一个车也没蹭着,真是倒了霉!”
充饥都是稀粥,哦不,今早连稀粥都没喝上,剩下一点点米熬了粥,萧正都留给了三个小丫头,连米汤都没舍得喝。
交通呢,基本靠走......唉,这时代还真是操蛋!
搓了搓有些僵硬的脸,萧正向城门走去。
这是个普通的小县城,灰突突的城墙并不高大,三四米的样子,城门上大大的两个字:东阿。倒有些古朴的气息。
萧正无暇他顾匆匆进了城,顿时觉得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叫好声叫卖声夹杂着各种喧嚣颇为热闹,确实和斑鸠店不能同日而语。
一路打听,到了城中最大的赵记木器坊。萧正站在门口仔细打量,门脸很大,进进出出的顾客不少,买卖似乎挺兴隆,萧正迈步而入,伙计很热情的迎了上来,“这位小郎君请了,您是买成品还是定做?”
萧正拱了拱手说道:“我找你们掌柜的有要事相商,烦请通禀一声。”
伙计急忙还礼,“请问您是?”
“我姓萧,和你们掌柜的并不相识,但确实有要事,有劳小哥了!”
伙计犹豫了下,但见萧正虽然年纪不大,却有些器宇轩昂,还带着一股书卷气,料其所言非虚。
“好吧,小郎君少待。”说罢,伙计转身上了楼。
片刻后,伙计从楼上下来,言道掌柜的请萧正上去。
跟随伙计上了楼,在一间屋子门口停了下来,伙计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略带矜持的声音:“进来吧。”
“小郎君,您请。”伙计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正进了屋,一股热浪扑面而来,一张矮几后面跪坐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绫罗长衫,方脸短须面色和善,虽然端着架子,倒不像奸诈之人,萧正心中稍定。
男子挥了挥手,“柱子,你下去吧。”
旋又抬眼打量了萧正几眼,说道:“这位小郎君请坐,不知找孙某何事?”
萧正拱了拱手说道:“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某设计了几种桌椅木器,想请您掌掌眼,如果您觉得可以,就卖与孙掌柜的。”说完,萧正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双手递上。
“哦?”孙掌柜疑惑的接过来,一边翻看一边问道,“这是胡凳?不对,长脚胡凳?也不对!”
“您看,这是椅子,这是圈椅,这是躺椅,这是床头柜,这是转桌......”萧正走上前一一解释,从名称、样式、用途甚至做法都不厌其烦,说的甚为仔细。
孙掌柜听的连连点头,好半晌才放下图纸问道:“小郎君所设计的木器确实精妙,但不知想卖多少钱?”
“十贯钱。”
“不可能,几张纸怎值得十贯钱,小郎君说笑了!”孙掌柜大摇其头。
“那您看?”
“这...某得问问东家,不过肯定值不得十贯钱,毕竟这东西虽然精妙却并不复杂,很容易被人模仿。”孙掌柜说道,“还请小郎君相信孙某,待某去历城禀了东家再回复于你可好?”
“唉!”萧正叹了口气,道,“孙掌柜如此决定萧某自当应允,不过这对你对我而言,却都不妥,尤其对您而言,更是大大的不妥!”
“哦?”孙掌柜流露出一丝冷笑,这些读书人最爱故弄玄虚,想糊弄我?倒是打的好主意。
萧正浑不在意,说道:“不瞒您说,萧某家中遭难,正等钱用,而您去历城一来一回起码也要三五日,因此对我而言,不妥。”
孙掌柜一愣,没想到萧正会如此坦诚和直爽,心中便有些好感,脸色稍霁,不紧不慢的放下茶杯问道:“那对孙某有何不妥?”
萧正试探着问道:“敢问孙掌柜,您一定和东家沾亲带故吧?”
“嗯。”孙掌柜微微点头。
“您被派到此处做掌柜,应该是你们东家想让阁下历练历练,日后好能独当一面,我说的可对?”
孙掌柜微微有些惊讶。
看了看他的面色,萧正接着说道:“您起码该给我五贯钱。”
“这是为何?”孙掌柜更加惊讶。
“贵东家买卖做的不小,当是个比较有魄力的人,既然他想培养你,自然不希望你瞻前顾后的错失良机,五贯钱您都不敢做主,东家对你岂能满意?”
孙掌柜略作沉吟,微微点头,若是五贯钱确实不值当跑一趟历城,而且这东西若是被别的木器坊得到,对自家也是颇为不利。
“这是第一点不妥。再说第二点,您不该说某设计的东西容易被模仿,尤其不能对你们东家说。”
“这是为何?恕孙某直言,小郎君设计的木器并不复杂。”
萧正还以冷笑,“孙掌柜,您看遍天下,有独一份儿的买卖吗?漫说是你们东家,即便是当世豪族有几个敢做独一份的营生?那是福吗?是祸!做买卖竞争可以,但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你要是有这想法,你们东家永远不可能放你去独当一面!”
孙掌柜手捻短须,面带沉思不住的点头,“有理有理,孙某受教了!”
“岂敢,孙掌柜客气了。”
“春桃,上茶!”孙掌柜冲外面喊了一声,“这丫头越来越懒了,客人来了都不知道招呼。”
萧正心中暗笑,这货一看就生疏的很,言谈举止很是有些做作,倘若和东家没点儿关系,绝不会放这里让他当掌柜的。
小丫鬟敲门进来奉上茶汤。
孙掌柜多了几分热情,手端茶杯遥遥相让:“小郎君,请!”
“请!”萧正喝了口茶汤艰难的咽下去,接着说道,“其实,经商最不怕的就是被模仿,重要的是要引领潮流。”
孙掌柜显然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疑惑道:“引领潮流?”
“对,引领潮流!”萧正点头,“赵记木器坊做出第一把椅子,第一张转桌,第一张躺椅...众多木器坊竞相模仿,而后赵记木器坊又变废为宝,用边角余料做出第一幅衣挂,第一幅衣架,第一辆婴儿推车,第一套幼儿益智积木...”
“等等,小郎君所说的衣挂衣架还有什么积木...”
“哦?图纸上没有吗?”
拿过笔纸,萧正边画边说,“孙掌柜请看,这便是衣挂、衣架,这东西只用边角料即可,简单实用,无论是官宦富豪,还是平民百姓都能用得起,当大有市场。”
“这婴儿推车可不得了,孩子放在里面轻轻一推就好,实在是妇人出游的必备良品。”
“再看这个幼儿益智积木,不但可以拼成房屋、城墙、动物等等图案,还可以在上面刻上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此物虽小,却能让赵记木器坊好评如潮,甚至名载史册,千古流芳。”
孙掌柜终于动容,不由赞道:“小郎君大才,如此奇思妙想着实让人佩服!”
“些许小道,萧某不敢当佩服二字,孙掌柜觉得这些值不值十贯钱?我现在只要你五贯如何?既显得您会砍价,又当机立断没错过好机会,相信你们东家一定会满意的吧!”
“好,就依小郎君,我们这就立契!”孙掌柜终于做了决定。
萧正大喜却面不更色,只拱手道谢。
“小郎君,某估计三五日便回,若是东家允了另外五贯钱,你再来取便可。”
哦?还有这等好事儿?心中感叹孙掌柜的厚道,若是在后世,该是比熊猫还珍贵吧?
“孙掌柜,倘若东家应了另外五贯,你就代某谢东家赏!”
孙掌柜道:“你也别孙掌柜孙掌柜的了,我叫孙家林,痴长几岁,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孙大哥或者林哥都行。”
萧正笑道:“好,那小弟便不客气了。”
“来,兄弟,和愚兄说说,为何要我代你谢东家赏,这里面是不是也有说道。”孙家林盘膝而坐。
萧正见状也不再跪坐着受罪,有样学样的也盘膝而坐,二人相视一笑,顿觉亲近不少,端着架子都觉着累,这样随意些都觉得舒服。
萧正说道:“第一,既然你把价砍到五贯,那么不论东家再拿多少钱出来,决定权都是东家的,而不是你的,所以即便东家认可了十贯钱,你也要维护东家的权威,当下属就要有这个觉悟,哪怕东家是你的亲戚,但规矩就是规矩。”
孙家林急忙点头,“对对对,有理!”
“第二,你能代我谢东家赏,说明虽然价砍了一半,砍的挺狠,但关系并没有交恶,经商讲究的就是和气生财,东家一定会认可你的办事能力!”
孙掌柜一拍大腿,“对,太对了!”
“兄弟,不瞒你说,东家就是我姐夫。我是真不喜欢当这个掌柜的,以前我是押运木材的,那天南海北的才有意思呢,可我娘我姐还有我媳妇儿都不喜欢我总是东奔西跑的,所以才把我安排到这儿。”
萧正点点头,这才明白孙家林为何少了些许圆滑,却带有一股江湖气。
见他说个没完,萧正心中有些焦急,却也不好拿钱就走,只得耐着性子陪着他聊了一会儿,既然他不喜欢经商这一套,萧正便天南海北的一顿神侃,孙家林听的一愣一愣的,对萧正的敬佩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再没了掌柜的一本正经的模样,而是原形毕露,手舞足蹈吐沫星子乱飞......
告别的时候,孙家林已经和萧正携手揽腕,“兄弟,以后来东阿可到这儿啊,不然哥哥我可不答应。”
“一定一定!”萧正又转回身说道,“孙大哥,你要把今天的事儿都告诉东家,实话实说,不能隐瞒!”
“啊?”孙家林顿时有些惊讶。
“东家现在注重的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的品性!”说完,萧正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孙家林挠了挠头,“到底是能力还是品性?他说的哪句是真的?我得捋捋...”
背着破口袋,听着里面铜钱哗楞哗楞的响声,萧正感叹着自己总算没白忽悠,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踏实,似乎上辈子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不是梦,自己也无可逃避,至少,在三个年幼的妹妹眼里,自己是真实存在的,即便自己如何的不情愿,都已经属于这个时代的一份子了!
阵阵冷风不再让人感到那么刺骨,居然有些湿湿的,真的要春暖花开了吗?
萧正雇了驴车,开始了大采购,米面油,鸡鸭鱼肉,葱姜调料,还有新的被褥,想起家中只有一个破了沿儿的陶锅,萧正便去了铁匠铺。
到了铁匠铺才知道当下极少有用铁锅的,有钱人家用的也是小铜锅而已,萧正只能交钱定做,然后坐上车向家的方向驶去,不知不觉的,心里居然有了种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