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尼德曾经说过:“按照惯例这个月应该不会有事。”
可很快事实证明,所谓惯例,唯一的价值就是用来打破。
太阳还没落山,“不会有事”的预言已然成为泡影,借着余晖,依稀能看到许多肢体纤长的怪虫,如同鱼儿在大海里遨游一样,在灰色沙壤里恣意荡漾。
这就是沙蜘蛛,长着八条节肢,足有两刃多长。中间的躯体差不多有小牛犊大小,丰硕的臀尖高高朝天耸立,浑身上下满是密密麻麻的土黄色短刚毛。
这模样比白天见过的哆摩鼠强点有限,同样属于看一眼能给孩子留下终生心理阴影的级别。尤其几十上百只纠缠在一起的时候,让人不由感到脖后根仿佛有一阵凉气袭来。
李察原本还觉得吃沙子生存纯属扯淡,现在却难免有点将信将疑。毕竟以沙蜘蛛的块头,食量肯定不小,除了沙土,他真想不出这片贫瘠的死地要如何供养它们。
“看来又得动手了。”赫特手里抱着箭囊,一根一根仔细盘点着里面的箭矢。要知道今天可还不是月圆之夜,到了明天晚上,它们当然只会闹腾得更厉害。
其实系统出品的羽箭基本不会有什么偏差,他这么做单纯只是出于一种习惯——很多老兵都有类似的习惯,目的在于战前让自己尽快找到状态,有没有用也只有各人自己清楚。
很多时候,青涩和老练的区别,就在于这些不甚起眼的小细节。
“我们斯嘎尔人好像不太适合防守……”阿布坐在城头墙垛上,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可以给我们搬箭矢。”赫特主动安慰道。
“塞尼德说话根本不准。”冈瑟用很促狭的眼神看着虎灵游侠,直到后者满脸涨红,才哈哈大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沙蜘蛛互相间的纠缠愈发激烈,掀起一片尘土飞扬,让视线都变得模糊。有几只特别冒失的,渐渐离开群体,试探着朝歌利亚缺口冲过来。
它们八条腿轮流迈进,速度快得简直像在地皮上飞,眨眼间越过石壁和空地,开始顺着墙面朝上爬。
就在这个关键当口,领主大人倒是半点不慌,单脚踩在齐腰高的垛口上,好整以暇地拍了拍巴掌吸引所有人注意,“麻烦各位虎灵勇士都别动手,让我们这些迷途的旅人先试试水。”
这是个谁也不能拒绝的合理要求,虎灵们只好耸耸肩,收起弓箭,把最好的射击位置让给半人马。
李察刚开始还觉得这些大蜘蛛应该不好对付,自己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带队发起肉搏冲锋。身后蛮子武士自行向两侧排开,沉默着把面甲放下,如同冰冷的金属雕塑。
气温骤然间似乎低了几度,迎面的风儿也变得没那么温柔。
一边冷眼旁观的虎灵勇士们忽然觉得有些压抑——他们自傲是森林中最潇洒的野兽之灵,在树梢间飘来荡去,多么自在。看到这些外来户只能老老实实在地上用脚走,一直以来心里难免有点洋洋得意的情绪在。
这种洋洋得意在此刻被现实彻底粉碎。
随着他们列队准备完成,本应虚无缥缈的杀意仿佛忽然间凝实起来,变成了血浆般粘稠的东西,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让每个人都觉得有种想远离的冲动。
这是无数年演化带来的馈赠,生命会天然抗拒潜意识中存在的危险。
好在他们毕竟是生而凶悍的虎灵,不舒服归不舒服,倒还不至于真做出什么丢脸的举动。
“放!”李察打了个响指,很潇洒地拔出长剑准备迎战。
按照高山堡平常演练的程序,半人马在放完几轮齐射之后,就得把战场交给蛮人武士,自身退居二线。
不过高山堡半人马的水平毋庸置疑,哪怕肉搏战开始之后,他们照样可以自由射击支援不担心误伤,绝对是一般弓箭手想也不敢想的花活。
可惜,这么复杂的战术安排完全是媚眼抛给瞎子看。沙蜘蛛模样虽然吓人,却偏偏是个软脚虾,真实战斗力蹩脚得叫人咋舌。
都没用别人出手,几个半人马放了轮箭,就把它们纸老虎的面目轻易戳破。
那层看似粗糙坚硬的外皮实则非常脆弱,半点都阻挡不住锐利的钢簇,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弓弦颤鸣,一根根飞来的箭矢几乎都会整根没入它们体内。
沙蜘蛛似乎没有能力发出鸣叫,一时间只能听到“噗嗤噗嗤”的入肉声。
但光看它们断线风筝一样从城墙半腰跌落的架势,也不难知晓大局已定。
怪不得装备那么稀烂的虎灵,也可以年复一年地把沙蜘蛛挡在石壁外面。李察一阵感慨。
他没有半点看不起虎灵的意思——作为精灵帝国专为战争而培育的混血种族,单从族群平均素质上来讲,虎灵厉害就厉害在,竟然能同时兼具力大如熊和灵活如猫两个优点。
再加上天性极其悍勇、感官非常敏锐、纪律特别严整,要是这都不算善战,简直剩不下哪个种族还能担起这份殊荣。
但任何人都没办法否认,装备也是战斗力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恰恰在这方面,栖居在森林里的虎灵瘸腿瘸得近乎截肢,大大约束了他们的发展上限。
长远来看,使用劣质武器对于战士的成长,绝对是种难以弥补的伤害。木箭玩得越是熟练,以后就算有机会拿到钢矢,也越会难以适应。
尼赫鲁这才刚刚持完咒,勉强赶上最后一只沙蜘蛛放了个火球,一经命中,立刻像点燃酒精桶似的猛烈燃烧起来,在黯淡的天光中绝对足够醒目,为这场短促的处女秀画上一个华丽的句号。
“为什么正经让你用个法术,持咒慢得要死。但是要保命的时候,嘴皮子就可以那么顺溜?”领主大人居高临下俯视着狗头人萨满,面带怀疑。
“额,这个……”尼赫鲁半张着嘴,皱紧眉头露出认真思索的神色,磕磕绊绊地说道:“我……我也不知道。”